第159章

不过与每个城池一样的,是富者一方, 贵者一方,贫者一方,思源寺就藏在破落的巷子之后,前后逼仄, 挂着的牌匾歪歪斜斜, 旁边还长出一丛翠绿欲滴的凤尾蕨,生生把白里带灰的墙映衬出几许凄凉。

银钱有限, 客栈酒楼虽多,也显眼, 索性就在这小庙里投了宿。寥寥几个小僧收了钱,也不管他们踪迹如何,又有什么奇怪,便自顾打坐去了。

陈大装了一路的哑巴,直到进了屋才能说话:“大爷奶奶稍坐,我这就去茶铺守着消息。”

阿窈拦住他:“你在屋里,我去。”

“那怎么行——”

“我跟你一起!”

陈大听了就要跳脚,杨岑跳不起来,一掀被子就要起身,让阿窈一伸手就按了下去。

“你们听我说——”阿窈抬手止住他们的话头:“你们俩这个样子,出门惹人生疑,你忘了方才在城门口那几个盘问的衙役了吗?”

陈大想起来负责盘查进城行人的兵丁疑惑的眼神,不由沉默了。

要不是阿窈偷偷又塞了些钱,往来的路引做得逼真,面无人色的杨岑一副再耽误一会儿就喘不上来气的样子,他们哪里这么轻易就能过关。

最让陈大郁郁的是,他确实是尽力了。

毕竟,他从小学过怎么伪造信件印章,怎么一刀毙人性命,但从没学过怎么当个女装大佬。

陈大垂头丧气道:“都是属下的错。”

阿窈安慰他:“术业有专攻,眼下无人认得我,便是那帮人追了过来,也只能抓瞎。便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也好脱身,这里毕竟是扬州城里,他们立身不正,也不敢怎样。”

她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才能说服杨岑,不想他垂头沉默一会儿,从怀里拿出一个袖珍盒子,放在阿窈手里。

“若有事,便点来放了,我们立即能到。”

盒子锈迹斑驳,毫不起眼,但杨岑身上的东西件件都是宝贝。

一番折腾之下,他们能留下的东西越来越少,样样珍贵。

杨岑恋恋看了她片刻,才松开手。

这样危机四伏的时刻,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永别,他往日以为义气重要,相守重要,脸面重要。

到如今才知道,活着重要。

他所有的意气便如同青玉香薰里那块不断燃烧的香料,蒸腾成气,成烟,顺着透漏的地方一点点徐徐缓缓缭绕到清空,不见了。

南方人嗜茶,阿窈原来在拐子家,活要做,但养得也精细,不管以后要卖到哪一家,这沏茶倒茶辩茶的手艺都是少不了的,红袖添香,要的就是这样掩饰了媚俗的清雅。

茶铺在京城这里多是路边解渴的草庐子,甚而有连庐子都不曾有,只是支个草棚,摆上几张桌子,给过路行人一口水的,水又不要钱,费一些柴火,一碗水三文钱,放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渴得嗓子冒烟的时候,便是七八文都是厚道的。

因此小铺子得大利。

但隐藏在这扬州里破庙陋巷旁的茶铺,都大不相同。

借着一半青苔斑驳的断墙,草草拉了一个雨棚,该是再破烂不过的地方,茶铺老板迎上前来,笑容满面问道:“客人是要吃茶还是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