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和田玉算珠,此刻正躺在长衫内袋,贴着心口发烫。账册的第一页突然飘落,露出背面的蝇头小楷:“商道有三戒:戒欺、戒贪、戒独。”那是祖父当年在徽商公所记下的祖训,此刻竟与小簿上的字迹重叠。
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苏承宗深吸一口气,将小簿投入火中。牛皮封面最先卷曲,“裕丰内记”四个字在火焰中扭曲,渐渐露出里面的账页:漕银数目、分赃比例、洋行暗语,都在火光中化作灰烬。他盯着跳动的火苗,仿佛看见王掌柜惊恐的脸,看见巡检司大人摔碎的茶盏,看见上海滩的十里洋场在晨光中苏醒。
“承宗,账册整理好了吗?”王掌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苏承宗转身,脸上已恢复了学徒般的谦恭:“回掌柜的,都按您的吩咐收好了。”他望向窗外,晨雾正在消散,货郎的拨浪鼓响得比往日更清亮。
六、余韵中的暗涌
晌午,巡检司的差役闯入钱庄时,苏承宗正在柜台前核对汇单。王掌柜陪着笑脸,腰间的翡翠佩不知何时换成了普通玉坠。“大人,这是近三年的往来账册,请过目。”他递上的账册里,唯独缺了那本牛皮封面的小簿。
差役翻了几页,突然皱眉:“怎么没有‘官商互易’的专册?”王掌柜的笑容僵在脸上,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苏承宗。后者却捧着账本上前:“回大人的话,小的今早整理时,发现一本旧账被虫蛀坏了,已按钱庄规矩烧毁。”他举起半片烧剩的封皮,“若大人不信,可验看火盆里的残渣。”
差役盯着焦黑的封皮,突然甩袖而去。王掌柜擦了擦额角的汗,拍着苏承宗的肩膀:“承宗啊,你这火烧得及时……”话到嘴边突然顿住,因为他看见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锋芒。
深夜,苏承宗摸着和田玉算珠,在新账册上记下一行小字:“同治四年夏,焚裕丰内记于账房,火熄时见金星八颗,应在‘丝’‘盐’二字。”他不知道,这把火烧出的空白,将在未来十年里,成为他书写新商道的宣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