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初代时茧

星舰龙骨断裂的轮廓在翻涌的血光退潮后沉默地矗立,如同洪荒巨兽折断的脊梁,斜插入幽暗的地脉深处。龙骨表面凝结的黑色琉璃状物质,在稀薄血雾的映照下泛着冷硬的油光,断裂处支棱出的扭曲管线裹着暗红矿晶,如同凝固的血泪。那枚染血的铜钱悬停在巨大青铜外壳上方,嗡鸣着,像一颗被惊扰的、不安的心脏。

墨九霄的靴底碾过布满蛛网裂痕的青铜地砖,每一步都踏碎凝结的血痂,发出细碎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粘稠的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吸气都扯动着被无形力场震伤的肺腑。他的目光掠过悬停的铜钱,掠过那片显露出冰山一角的、刻满凸起棱线的星舰外壳,最终钉死在焦黑的虬龙石柱上。石柱周围淡薄的阴影如同受伤的活物,缓慢地蠕动、收缩,那股阴冷怨毒的气息并未消散,只是蛰伏得更深,如同毒蛇隐入了石缝。

龙骨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更深沉的、源自远古的压迫。它庞大、沉默、伤痕累累,无声地诉说着曾经跨越星海的伟力与最终的陨落。墨九霄喉头滚动,咽下翻涌的血腥气。这断裂的巨骨,是线索,也是牢笼。他必须下去,深入这巨兽残骸的腹腔,找到那个被埋葬的答案。

他不再看那悬停的铜钱,也无暇顾及石柱后潜伏的魔影。身体微沉,足下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朝着星舰外壳与虬龙石柱之间、那道被血光锁链撕裂开的巨大地脉裂缝扑去!裂缝深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未凝固的岩浆,缓缓流淌、翻滚,散发出灼人的热浪和令人作呕的甜腥。

下坠。粘稠的血光瞬间包裹了全身,带着沉重的、粘滞的阻力,如同坠入沸腾的糖浆。灼热感透过衣物炙烤着皮肤,甜腻的血腥味疯狂地钻进每一个毛孔。墨九霄屏住呼吸,玄铁护腕包裹的手臂在前方强行分开粘稠的血浆,艰难地向下潜行。

视野被浓稠的暗红充斥,几乎无法视物。只有下方,那断裂龙骨裸露出的、闪烁着微光的奇异金属本体,如同黑暗深渊里唯一的路标,指引着方向。不知下坠了多久,粘滞的阻力陡然一轻!身体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薄膜。

“噗通。”

他跌入一片死寂的空间。靴底触到的并非灼热的血光,而是某种冰冷坚硬、覆盖着厚厚尘埃的平面。

四周一片绝对的黑暗。方才那粘稠的、翻滚的血光如同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头顶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穹顶。脚下厚厚的尘埃随着他的动作扬起,带着一种陈腐、干燥、如同千年古墓深处棺木朽坏的气味。空气冰冷刺骨,带着金属锈蚀后的阴寒,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细小的冰针。

墨九霄稳住身形,指尖在玄铁护腕上轻轻一磕。“嚓”,一点幽蓝的冷焰自护腕内侧的微型符阵中燃起,跳跃的火苗仅能照亮方寸之地。微弱的蓝光撕开厚重的黑暗,映照出脚下——

并非泥土。是某种巨大的、光滑如镜的金属板材,板材表面覆盖着均匀的、足有半指厚的灰白色尘埃。尘埃之下,隐约可见极其规整的几何纹路,冰冷、精密、毫无生命的温度。

他举着那点幽蓝冷焰,如同举着微弱的萤火,在无边的死寂中艰难前行。脚下只有自己踏破尘埃的“沙沙”声,在绝对的空旷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耳膜。蓝光所能及的范围,只有脚下这一小片被尘埃覆盖的冰冷金属地面,以及前方浓得如同实质的黑暗。

走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几十步,也许是几百步。脚下的金属板材似乎没有尽头,只有那亘古不变的尘埃和冰冷。就在这死寂几乎要将人逼疯的刹那,前方的黑暗里,忽然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冷焰的幽光。

那光极其黯淡,带着一种奇异的、介于淡金与苍蓝之间的色泽,如同冰层下冻结的微弱星火。它静静地悬浮在前方,在无边的黑暗中,是唯一的目标。

墨九霄加快脚步,靴底踏破尘埃的声音在空旷中激起微弱的回响。随着靠近,那点幽光渐渐清晰起来。它并非悬浮,而是源自一个低矮的、凸起于金属地面的环形基座。基座同样覆盖着厚厚的尘埃,材质非金非石,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如同古玉般的质感,在幽光的映照下,流转着极其内敛的光晕。

蓝焰靠近,终于照亮了基座之上的景象——

一个人。

或者说,一具躯壳。

他(它)盘膝端坐在玉质基座之上,身形高大,穿着一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质地却异常坚韧的长袍,长袍表面落满尘埃,如同披着一件灰白的殓衣。长袍的样式极其古朴,宽大的袖口垂落膝上,衣襟交叠处用某种黯淡无光的黑色丝绦系着。这躯壳低垂着头颅,面容被垂落的、同样沾满尘埃的灰白长发彻底遮蔽,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轮廓。

最令人心悸的,是这躯壳的状态。它并非干尸,亦非腐朽的白骨。露出的那截脖颈和搭在膝上的双手,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状态,如同最纯净的水晶被冻结。皮肤之下,看不到血肉筋脉,只有无数道极其细微、纵横交错、闪烁着极微弱冰蓝色光芒的脉络!那些脉络如同被冰封的河流,在冻结的皮肤下勾勒出精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纹路,一直延伸向被长发遮蔽的面容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