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洛眉梢微扬,显然为发觉兄长的小动作而洋洋得意。

玄戈觉得好笑,也不点破,只是淡然解释道:“我吩咐过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

“他们?”北洛讶然展眉,“你到底派了几个?”

玄戈低低笑了出来,方柔声道:“四个,但我不会告诉你他们的身份。死士若被主子知晓了存在,只会死得更快。”

北洛于是并不吭声,他想独自证明自己的实力,但并不抵触玄戈的行为,或者说若这些死士的存在能让兄长安心,他也乐于接受。

玄戈伸手将他的一绺鬓发轻轻拨到耳后,顺势抚上他的侧脸。

西北天高地阔,任何人在这里待久了都会被撑起气度格局,正如在他眼前长身而立的北洛,气韵沉淀,负傲祛退,如一块璞玉,几经切磋雕琢,已渐入佳境。

“但你如今已具一品实力,若真遇上能危及你性命的生死关头,那些死士能做的,无非是给你收尸罢了。”他深深地望向弟弟,却只平静道,“你要知道,如果你死在那边,我甚至需很久才能替你报仇。”

北洛却笑意轻松:“你应该对我有信心。”他一拳抵在兄长心口,继续笑道:“小爷可是你弟弟。”

玄戈垂下视线,抬手握住弟弟的拳头,低声道:“除非我不爱你,否则就不可能放心你。”

北洛微怔,却见兄长收回手,抬眸轻笑,似乎方才听见的话只是他的错觉。

北洛不知道,他离去的每一天,都成为兄长难眠的日夜。玄戈从不把他的担忧放在脸上,但只有帝王身边的内侍知道,皇上这段时日,每日都挑灯到了深夜。

北洛在外一天,玄戈就得忍受多一天的心惊肉跳,但他不会叫弟弟回来,只会用尽自己的全力,以确保弟弟在外的安全。

边境战事固然激烈,藏于暗处的厮杀同样血流成河。策反与反策反、暗杀与反暗杀,每日都在普通百姓无知无觉间上演。北洛以为他所遇到的杀手只有一批,实则共有五拨人马,亦有相当数量的暗卫死士在保护他的途中牺牲。玄戈为此与岚相反复计划思量,推敲局面中的每一处细节,甚至不得不冒着把北洛放在对方刀口下的风险,也要把更危险的威胁揪出来。至于被弟弟误解用意,甚至被他的来信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玄戈并不在意,只是有些遗憾没能最终功成。

让北洛去碎叶城是临时起意,可也难保里面没有胡辽两国事先安插的奸细。一座碎叶城,三千户人家,每一家都被锦衣卫仔细核查过身份。至于北洛在那边接触到的每一个人,哪怕只是街边顺口说过话的,第二日他们的卷宗档案就会被摆在玄戈案头,由他亲自看过。

玄戈决不允许任何阴谋的种子威胁到他的弟弟,他强硬地拔出所有可能的隐患,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因为他的仁慈,说不定就会成为害死弟弟的凶手。

但他不会说这些事情,也不会叫岚相或者夏貂寺告诉北洛。他只会微笑着,像一个慈爱的长兄,细声叮嘱弟弟记得添衣吃饭。至于打胜仗与否,他并不关切。

爱既是患得患失,也是不计得失,我们唯一可以确证的仅有自己付出了多少。

临近别离,玄戈近乎多此一举地去抚北洛的领口,尽管那处本没有一丝褶皱。北洛安静站立,任由兄长去折腾那块可怜的布料。

玄戈没过多久便收回手,他拍了拍弟弟的肩,似一个告别的信号,谁都没有再说话。

两骑背道而行。

无人驻足回首,没有承诺,也不需要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