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洛眼睁睁见他哥如此暴殄天物,顿生明珠暗投、心血错付之感,和方才那侍女悲愤到一处去了。

玄戈投纸的手一顿,瞧见北洛眼神不善,便也明白什么,讪讪将密信放置身旁,不再点燃它们。羽林看在眼里,暗中失笑,心说若有人称这位易容来此的人不是殿下,打死他也不会信,毕竟全天下也只有这一位敢让他们皇上吃瘪。

可巧这一打岔,玄戈正好望过来,瞥见羽林嘴角一丝未平复的笑意,便把新仇旧恨加一起了。

羽林霎感后背一凉,顿时神情肃然,挺直了脊背坐得端正,极严肃地开口,谈军情。

玄戈冷眼见他识趣,倒不怎么为难他。毕竟这世上,让他有闲心找借口费劲折腾的人物,亦只有那么一位。

这一位此刻正竖起耳朵。

玄戈与羽林谈得细致,甚至过于细致了。北洛心里明白,其中大部分都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西胡昆邪王与前魏遗民一个叫虞常的联手反叛单于,甚至暗中联系上锦衣卫请求归顺大明。可惜虞常随后就反手卖了昆邪王,单于发动王庭军队,把昆邪王的部族歼灭。但虞常也没得到多少好处,在草原上背信弃义的人,是会被其他人鄙弃致死的。”

玄戈说着可惜,面上却无多少可惜之色:“不过还好,锦衣卫对此事的处理比较谨慎,除了一个首先被昆邪王联系上的接头人外,没有因此暴露太多的桩子。”

“西胡王庭内,也不是所有部族首领都赞成单于南下侵略的计划,总有人想着先吞并东辽,不仅补充新的战力,更占据了更宽广的战略纵深。可辽国也不是好拿捏的,寒山前期的布局似乎是给胡辽联姻扫清障碍,可这对新婚夫妻说到底也是貌合神离,甚至还得防备对方会不会从背后捅刀子。胡人出兵大明,焉知辽国不会背后偷袭?辽国按兵不动钳制燕云十六州,一旦西胡当真打到中原,谁知道他愿不愿意让辽国吃一顿白饭。耶律燕就是朕下的一记无理手,他是什么颜色的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能让棋盘乱起来,越局势迷离,越对以防守为主的大明有利。战场是朝堂的延伸,此次大战,朕给都护府下的命令就两条:战于沙场外、战于国门外。”

羽林道:“昆邪王既然被肃清,短期内应该不会有部族首领公开反对单于了。”

“所以岚相也来西北了。”玄戈眯起眼,语气暗藏杀机,“没有人敢反,我们就逼他们反。他们策反我们的人,还敢把手伸进我们大明腹地暗杀官员,我们就回敬给他一个动荡的后方大本营。”

羽林想到那些潜伏敌后的锦衣卫密探们,感佩叹道:“要死很多人。”

玄戈眸色冰冷,平静道:“总比战场上死更多人要好。”

他向后靠向马车的檀木雕壁,闭了闭眼,方道:“都护大人老了,朕有意把他调到后方去,他的儿子都牺牲在了战场,朕和天下人亏欠他良多,合该让他有个安稳的晚年。”

羽林猜测道:“兵部尚书?”

玄戈点头,继续道:“只怕都护大人并不乐意,你去说服他。至于西北都护,正二品武官,西北三道十七州的全军统帅——你来做。”

羽林心中一惊,下意识问道:“那辟邪军?”

玄戈只是淡淡道:“朕有合适的人选。”

羽林点头,知道玄戈向来思虑周全,会给辟邪军最好的统帅人选,于是并不深问。

待羽林走下马车,一直不吭声的北洛才出声问道:“谁会代替羽林执掌辟邪军?”

玄戈垂眸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

北洛正疑惑着,只见玄戈伸手示意他上前。北洛刚站起身,就被兄长一把扯入怀中,腰身被紧紧揽住,一手还探入他的怀中摸索。北洛一愣,没等他如何反应,却见兄长的手极规矩地伸了出来,两指夹着一条丝络,络悬白玉珏。

玉珏润如羊脂,其上辟邪兽纹却古拙狞厉,北洛记得这是兄长先前送他的礼物,从此便一直佩在身上,少有摘下的时候。如今将它藏在怀里,也是因为以王大亮的身份不配悬挂如此样式的玉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