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有对话,甚至都没有对视,遥不想让父母察觉他和真琴的关系在一年内天翻地覆过,真琴也清楚这一点,因此默契地保持了沉默。遥抿著唇,忍耐着身体内部的异变,那过电般的感觉消失后,他的胸膛像怀揣了一只毛茸茸的兔子般、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甚至能从鼓膜的振动隐约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多么鲜活地躍动着,提醒着他,他是多么坚实地存活在此处;当真琴放慢脚步退后,与他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时,遥的心变得又软又温暖,像泡在温好的青梅酒中一样。真琴的存在变得很突出,他无法自遏地感受到对方那露出短袖衬衫的肌肤散发出的热量,明明岩鸢今日潮湿而闷热,理应很难注意到只比周遭空气高出几度的他人的体温,遥却切切实实被真琴近在咫尺的身体烘烤着。

我到底怎么了?

当晚,遥又做梦了,五月末以来,他便很少一夜安眠。梦中的对象果然是真琴,场景与白日里在街角相遇那时如出一辙,只是遥的父母不见踪影,只有他和真琴二人。他们在夏日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樱花树下接吻,遥主动踮起脚送上双唇,他被真琴身上散发出的惊人热量紧紧缠绕着,忍不住从鼻腔中发出甜腻的呻吟声。

遥没在深夜惊醒,他睁开眼时,太阳已经升起了,远远地从田间传来鸡鸣狗吠声。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忍不住抱紧被子翻滚了一圈,才渐渐感到内裤黏答答的,然后支离破碎的梦境闯入脑海。

这下,遥终于领悟,他的身心经历了何等骤变。

只有他的大脑一直坚信着“家人”这一纽带,而心灵早已翻过自我建筑的围墙,朝着他的理性拒绝的方向疾驰了。那些和真琴进行肌肤之亲又转身意图杀死对方的怪梦,便是遥的理智与情感相互干架的反映,他用最深入的方式接受着、又用最极端的方式抗拒着,因而让唯一与此无关的身体变得疲惫不堪。凛的坦白移除了覆盖在他的脑海表层的荆棘之网,他终于得以甩脱那些愧疚之刺,转而全心全意怜惜起真琴对他发送的、业已过期的感情。这种居高临下的心情,反而成功地在脑与心之间荒芜的土地中撒下了种子,并在一夕之间萌发了。但这被同情之心催化的喜欢之情,究竟能通往何方呢?

无论如何,身体内部的统一,使遥变得神采奕奕,一时间忘却了所有烦恼。他掀开被子跳下床,换了内裤冲下楼去,父亲正在哈欠连天地做早餐,看见一天前还神色低落的儿子在清晨七时裸着上身跳入视线,着实被吓了一大跳。遥看见父亲的表情,幡然醒悟自己被激昂的情绪影响,做了傻事,又咚咚咚跑上楼去。

他套上旧T恤,在卫生间里清洗了内裤,大脑也逐渐回归冷静,因而又迅速地落入了新的痛苦漩涡中:真琴已经不喜欢我了呀,我只是顾影自怜一般沉迷于我对真琴新生发出的情感之中而已!

遥倒抽一口气,肥皂脱手滑入洗手池中。

午饭后不久,渚传来消息,说是想和Rei-chan一同来遥家玩,顺便聊天,因岩鸢四人组自遥和真琴毕业后便再没聚齐过,还说会叫上Mako-chan. 遥暂时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想法,便推辞说自家被父母堆满了从东北带回来的行李,乱七八糟的,实在无处下脚,更别提四个人高马大的青年男子了——虽然这也基本是事实,昨日下午又收到了委托宅急便公司运送的两大纸箱书籍及杂志。

渚回复了一个企鹅流泪的表情,没有说什么。遥知道渚一定不会轻易放弃——他就是这样性格的人,便把手机丢去一边,待对方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