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是凛突如其来的到访,激活了这部分的记忆吧,父亲的印象中,遥和另外三个小伙伴赢得了一场接力比赛,其中便有住在台阶之下橘家的孩子。

遥怀疑自己被揿了什么开关,只要一听见真琴的名字便会哭泣,他鼻酸了,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父亲却打开了话匣子:“说起来,真琴现在不游泳了?”遥胡乱点了点头。父亲却突然坐到他的正对面,又问:“Haruka, 你在大学的游泳队内怎么样?”

遥深吸了一口气,带着鼻音道:“还好吧,就那样。”他没有因为心情低落而闹别扭,他的自由泳成绩的确狂跌不止。

父亲用成熟社会人才会拥有的深远目光盯着他,遥感觉自己简直被那目光压迫着要抬起头与父亲对视了:“Haruka, 你已经大学二年级了,差不多也得仔细考虑未来了,嗯?——如果游泳只是‘就那样’的水平,不如考虑毕业后工作,像普通人那样。”

很难说这句话具体何处触动了遥本已脆弱的神经,他将饭碗重重惯在桌上,丢下筷子,带着哭腔向目瞪口呆的父亲大喊道:“我已经放弃竞技游泳了!”说完,他跑出了家门。

这就是他在返乡前做出的决断。

这话是被巨大的情感裹挟带出的,因而并不准确。却反映了遥又一次被迷雾包围的心之所向。

一个月前,遥打定主意,要将一切外在干扰因素摒除至体外、尝试心无旁骛地游泳,企图回到他最初和水相识时那般模样。他托清水陆帮他每日计时,但不用立刻告诉他结果,这样做二十日后,遥比较了这些数字,不出他所料,他的状态一直在下滑。他其实已经隐约感觉到了,无论怎么游,水都在束缚他,水上竞技大会那时的感触无论如何也不消散。和湿漉漉的跳台无关,和被真琴搅乱的心绪无关,和队伍内流传的闲话无关,和被前辈影响的节奏也无关,他只是没办法游得迅速而自如了,遥这样认为。

这样下去,会变得没有办法游泳的,会被水憎恨的,他无力想象这样的后果。如果不能游泳,他的人生还剩下多少意义?所以遥做出了决断,参加完九月初的Intercollegiate竞技大会便暂时退出游泳队,至于是否还会回去,他没有考虑过。

遥在夜晚的海边又开始了奔跑。今夜星光黯淡,几乎看不清潮水上涨的轮廓,只能听见巨大的轰鸣声,遥开始想象海水撞击在礁石上的景色。如果在这样的水中游泳,也许就可以永远游下去,直至筋疲力尽,坠入深处了吧……

他跑到了岩鸢SC, 墙壁上的RETURNS 几个字母经三年间的雨打风侵、海面送来的盐分腐蚀,已经需要重新粉刷了。时间接近九点,SC内已开始进行休业的准备。遥没有进去,他大口喘着气,驻足仰望这栋建筑。

这里可以说是他的起点。十一年后,他却依然不知道,从此生发的无数道路中,自己是否拣选了正确的那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