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又要到来了。

脱光自己,遥畅快地冲了一个凉,走出浴室才发现问题大了。前几日,为了防止比赛期间任何意外发生,即便全员在东京都内都有住所,游泳部仍慷慨解囊、残酷勒令全体出战队员入宿距离比赛场馆仅一千米的酒店,并每日用大巴车来回接送——若是可能,经理铃木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用推车运送到各自的床上。遥有些介意使用酒店的洗衣服务,贴身穿着的背心和别人的裤子、袜子搅在一起什么的……绝对不行;于是每晚用衣物清新剂喷洒去臭,分门别类地用保鲜袋密封,准备回到家就立刻全部丢进洗衣机。然而,因为突然遇见橘真琴,计划被打乱了。

遥在衣柜里翻来翻去,很多长袖衣物还没来得及整理,谁能想到夏天突然就降临了呢。他终于找到了一件看起来干净的T恤,定睛一看,却发现是刚来东京时和真琴一起买的。深蓝色衣服上有抽象的、颇有艺术气息的海浪印花,遥曾经很钟意,去年夏天的花火大会后却再也没有穿过了。遥又翻找了一会,发现只有这件是符合季节而不会把他在去学校的路途中热晕的,不然只能穿行李箱里的脏衣服了。

裤子倒还可以勉强穿一下,内裤……就穿泳裤好了。

遥在高校三年级的后半段开始,渐渐由泳裤回归到了普通的内裤。当时,他全心全意想要读书,只有如此,才可以和真琴一起来东京;而穿着泳裤很容易分心——遥忍不住会思念在泳池里漂浮的感觉,水才是接纳他的世界,这个由空气和人类组成的世界,能接纳他的东西太少了。

时隔近两年,再次在裤子里穿着泳裤的感觉很奇妙。首先迎来的是一种怀旧感,之后便是对高校二年级时的自己的妒忌。所有人都为遥不再犯见到足以容身大小的水池就脱下衣服跳入的病而松了一口气,或许时刻看护着遥的真琴格外如此;但在遥的内心有着明晰的差别:他内心莽撞而勇敢的一部分,随着那些叠放整齐、收入储藏间深处的紫色条纹泳裤死掉了。即便现在再换上同样黑底紫条纹的硅胶泳裤、感受到大腿肌肉被安全地包裹,遥永远回不到17岁,永远回不到纯粹地喜欢水与游泳、不被数字与加油声压迫的时间。

遥套上T恤,抓起游泳队的队服外套闻了一下,两件涤纶制运动服都散发出不祥的气息。遥犹豫一下,还是把它们也塞入洗衣机的水槽,抓起斜挎包飞快地跑出门——大学的游泳部里,各种规矩繁复,除了参加训练前后需要拍学生卡作记录这样常规的、方便教练奖惩且制定更好练习计划的规定,也有各个年级的队员需遵守严格的前后辈关系这样不成文的守则,譬如高年级的学生享有使用较好淋浴设施的优先权;此外还有为了增加团队凝聚力的要求,首要的便是服装,外出参赛自然不说,每天来训练也必须统一着游泳队那套靛蓝底、肘部宽大的外套。虽然游泳队多数时候着泳衣,但似乎教练和トレーナー*们更喜欢看到众人无论何时服装都是齐整的样子。

一年级刚入部的时候,遥经常不穿队服,有时是忘记要穿,但更多时候只是不想穿,因此经常被骂,成为教练和高年级部员眼中的问题队员。依靠统一的着装就能让队伍团结起来,遥不这么认为。小学的SC, 中学时短暂的竞技游泳经历,再到高校时那乱来的连教练都没有的四人队伍,无论何时,因为是和喜欢的人们一起游泳,所以才会喜欢上这支队伍,所以自己才能够前进。但大学里则不一样,仅与自己同期入部的一年生就有16人,整个游泳队则有约50人,这还没有算上一些因为伤病中途退出的高年级学生,记住全队所有人的名字、并与脸对上,已经是一年级春季学期的结尾的事情了。更何况,接力也不是最重要的项目,而是被放在与专攻各人所长的项目及距离同样的位置上。教练时常会根据比赛前两周内每个队员的表现调整参加比赛的名单,遥曾经以为只要游得足够快便可以被加入接力队伍,却发现不是如此。

接近午餐时间,无论是列车还是月台都十分空荡,下了电车,遥使出百米冲刺时的力气拔腿狂奔,挎包在腰部甩来甩去。

赶到室内泳池的更衣室时,绝大多数队员已经更换完衣物前往泳池集合,房间内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人还在淋浴区边沐浴边聊天——进入泳池前必须先清洁身体,这是学校的规定,任何人都必须遵守。

遥一开始以为那边磨磨蹭蹭的男生们是一般的学生,午间没有事做便来锻炼。他双手拽住领口、从后往前把T恤从身上扯下来,开始脱裤子的时候却意外地听见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