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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鹜一拍桌案,厉声喝止,片刻后才又说道:“这几日你也不要再返平辽营中,暂且随你兄长身畔。”

前往拜访刘群等人之后,这段时间里,阳鹜的心情绝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内心经过了怎样的挣扎,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

对于那一次会面,温放之、刘群所言种种,阳鹜是想了又想,甚至连他们当时各种神情姿态变化都努力回味一番,所回味出来的内容自然也就更多。

到现在他已经大体上可以确定刘群等人当时要表达什么,又要达成怎样意图。但这些并不能缓解他自己内心的纠结,反而给他带来更大的心理负担。有的事情,看得越明白,便会觉得越残忍。

平心而论,对于辽边未来局面的设想,早前慕容皝所描绘的那种状态最符合阳鹜的期望,南国自大于中土,慕容部独立于辽边,他们这些辽边士流则作为双方的缓冲而存在,同样也能得于超然。

但如今这三方当中,阳鹜的态度如何是最不重要,且不说他们这些辽边士流也非铁板一块,即便是能够统合起来,力量上也根本不足自称一方。慕容皝狡诈莫测,南国则狂妄骄横,温放之那年轻人眼下身陷囹圄尚敢狂言要杀慕容皝便可见一斑。

南国这一方面,阳鹜是无计可施,根本就影响不到。可是慕容部这一方面,他却盘根错节,不乏巧妙可用。

慕容皝野心极大,兼又狡黠无比,其人的存在就是一个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可以说只要有他存在,阳鹜所设想的那种三方相辅相成的局面便不会形成,也不会得于长久与稳定。从这一点来说,慕容皝已经成了化解辽地僵局、形势再进一步的最大障碍。

的确,慕容皝有雄心,手段同样不凡,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英主领袖。但当实力与野心兵不匹配时,过于旺盛的野心只会给他的追从者包括其人自身带来莫大的灾祸。

如今的中国形势已经不是旧年的混乱不堪,慕容部这样的边胡势力想要再趁势而起、重复刘石伟业,更是难如登天。不可说全无成功的可能,但这当中的艰辛与曲折都已经远胜旧年,而眼下的慕容皝根本就没有支持他这一野心的稳定势力。

所以在阳鹜看来,慕容皝眼下所谓的雄心壮志,更多是一种不服输、不肯承认现实的癫狂执念。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状态,若再任由持续,只会害人害己。

但尽管有了这种认识,毕竟主从多年,更兼深知慕容皝是一个怎样可怕人物,想要让阳鹜下定决心除掉其人也很难。抛开旧情与对慕容皝本身的忌惮不提,更重要的原因则在于,就算是冒了这么大的危险做成此事,南国未必会给予他相应的报酬。

所以他将主意打到了慕容儁的身上,一则如果慕容儁都流露出来这种意图,成功的可能更大,二则阳氏本身所要承受的风险以及事败后将要遭受的反噬,也会得以大幅度的削弱。

这一次慕容儁主动来找他,阳鹜也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出身此等虎狼之族,慕容儁这个年轻人临于大事抉择时,都比自己这个老家伙要更痛快得多。

再联想到那个南国使者温放之,虽然行事莽撞冲动、兼又不计后果,却也误打误撞,成功给自己施加压力,让他不得不做出选择。这也让阳鹜不得不感慨,他们这些老家伙或是不乏苦难磨练赋予的睿智与稳重,单终究是人老胆怯,已经不可争勇了。

之后一段时间里,紫蒙川局势倒也平稳,阳鹜仍然安心守在龙城工地上督建城池,慕容儁也趁着其父给他下达的最后期限到来之前这段时间里,昼夜操练那些新编部伍,最起码表面看来一切都是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