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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第三部分,便是王师入境之后便摆出合作态度的一众坞壁主们。他们这些人可谓是中间派,本身实力不算极强,既需要结好王师,以获取更有利的生存环境。同时,也不能彻底背弃乡宗利益,否则他们的乡土利益也就得不到足够的保障。

简而言之,南北对峙的大环境,是那些坞壁主顽固派的生存空间;而沈哲子的淮南军与坞壁主顽固派的小矛盾,则是这些坞壁主中间派的生存空间。

所以当厅中气氛渐有转变为鸿门宴的架势时,不独朱逢等态度强硬、拒不合作的坞壁主们神色大变,那些早前已经选择依附王师的乡宗人家心情也变得忐忑起来,唯恐彼此之间冲突爆发。

所以很快,那被沈哲子聘作从事的当地乡宗乔球便也站起身来望向朱逢,讪笑说道:“此前乡中多战乱,各自闭门以存。幸在当下王师破贼,已无兵患,彼此才得相聚。我等乡众也是深慕朱老,难得今次使君召集,朱老又何必急于求去?”

其实这一部分乡人,对朱逢这硬倔姿态也是不乏厌烦。沈哲子所公布这三项政令,其实说起来也并无出格之处。尤其在田亩、人丁最重要的地方做出极大让步,对他们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只要人地根本不失,别的方面就算强硬一些,也都是可以接受的。

“我若是不留,驸马又要如何?老朽确是性倔,常有厌世之心,性命且置于此,若以此身血肉能唤醒乡人,也是临终有所一得。”

朱逢却连看都不看乔球,只是冷眼望向沈哲子。这小子如果想以性命要挟逼迫自己低头,那是做梦。他家所在之寿春西境,沟壑连绵,水网交错,虽然外进不能,但结寨自保绰绰有余,就算是淮南军强势来攻,也难顷刻告破!

“朱老言重了,我虽然手持法剑,但却是君王所授,要斩者唯三贼而已。僭制悖逆之贼,败坏乡伦之贼,虐害黎民之贼!凡此三贼,执之必杀!至于其他,纵有小劣,不损大节,正是王命所要教化之众。或训或惩,能改则善,不至于夺其性命。”

沈哲子闻言后微微一笑,摆出一副你虽然有罪,但我不会杀你的态度。

这些坞壁主们,其实是一个非常不好处理解决的难题。若一味的绥靖姑息,则会更加的张牙舞爪。但如果要杀人立威,又会面对极大的反弹,一旦骚乱之势扩大,要杀的就不只是三五个人那么简单。

其实沈哲子近期目的很简单,他只是希望能够暂时和这些人和平相处,有足够的力量防守或者进击。至于彻底解决坞壁主的问题,这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做到的。

所以土地和人口这个原则性的矛盾,沈哲子根本不去触碰,眼下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将坞壁主们完全铲除。

但他的少许忍让,只是因为大敌当前,大局为重:“胡虏当道,神州陆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王师复疆,士庶共享。人无分贤愚,俱为晋民,或无骨血之亲,却有同种之义。此乡非我桑梓,受用于王命,感念于义气,故不避凶险,操戈至此。”

“此身可受千灾,唯独不胜委屈!雄军精勇,烈行至此,但仍心存仁念,不敢害乡。可惜胡尘飞扬,人心败坏,仍有奴心藏奸之贼,怨我心迹堂皇!我虽俯仰无愧,但却难忍奸声!乡中若有此等贼众,绝不私刑戕害,明告天地,毕集乡亲,共讨杀之!”

朱逢听到这话,脸色已是一片铁青,沈哲子这么说,与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又有何异!他久存于此乡,无论祖氏镇此,又或羯贼南来,即便力不能抗,大可闭门自守,已经很久没有受到如此羞辱。

因而一时之间,怒火上涌,朱逢也不顾身危,大步行至沈哲子面前,怒目以视:“在座之众,外来勇将之余,也多乡亲。老朽身居此乡半生有余,吾乡虽艰苦,乡论却正直,未闻乡中有藏奸纳垢之贼!驸马不妨直言告知,座中何人为贼,自有乡亲审断!”

沈哲子这会儿却不理会朱逢气急败坏的诘问,只是面向众人继续说道:“今日邀集乡宗,宣告镇中二三政令之余,尚有一桩兵事相告。兵者国之大事,独专孤勇,势不能久。世道至此,吞声忍辱,也非独善之道。乡人结寨自存,拒敌于外,此为权宜之策,却非王政德声。民不能安于产,兵不能专于征,似是两全,实则两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