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嫔

御书房内。

辛稷安隔着窗,注意到风饕雪虐中跪在阶下的人。

天地间似乎只有那一抹绯色,下人在一旁撑着伞,还是有风雪吹到他的官服上,落在他墨色的长发间。

仿佛雪中清冷的神祇。

“陛下,老臣有一事相求。”

不多时,德宁公公便带着皇上的手谕来了。

公仪戾叩首接旨,弯下腰的那一刻,他的全身都在发抖。

眸中止不住滴落的泪像是流不尽的血。

文卿忽地有些后悔。

是不是太过着急了。

春阳和春浦扶他到轮椅上,公仪戾也站起来,隔着风雪,双眸猩红地望着他,小鹿般清澈明朗的眼睛已经变得无比悲哀而沉重,咬着牙,面容微微抽搐。

他才八岁。

德宁派身边的太监去太医院请太医,文卿有些担心公仪戾,便跟着去了华英殿。

他本不该去的。华英殿是冷宫,官员出入自然落人口实,更何况如今太医都在,他去了也没什么用处。

但他还是去了。

雪地中轮辙的痕迹慢慢被风雪淹没,身边跟着的几串脚印也是,公仪戾第一次觉得皇宫的风雪这样冷,似乎要把人的血肉都冻僵,把人的脊梁都压折,而自己在这里是如此渺小,如此卑贱,还比不上冷宫外的一条野狗。

“殿下。”

文卿和公仪戾都在英嫔寝宫外候着,雪慢慢化开,两人全身都湿了。

“殿下若是想哭,便哭出来罢。”

公仪戾却摇头。

他把文卿推到自己的寝宫里,解开文卿身上的狐裘和鹤氅,好在外袍和内衫未湿,他生火烧了些热水来,将陈旧的巾帕浸水拧干,掀开裳摆,将裤腿推上去,一点一点地擦拭着文卿冰冷僵硬的腿。

膝骨处一片紫红,其它地方却惨白如尸。

“春阳春浦,你们先出去。”

“是。”

春阳将门带上,内心暗自咋舌。

公子的腿没有知觉的呀,而且平日不让人碰的,三殿下是不是疯了,居然跪着给臣子擦腿。

寝宫内。

光线很暗。

四处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陈设,连卧榻上的棉絮都是受潮发了霉的,木柜受了虫蛀,已经腐朽不堪了。

文卿按住公仪戾的手,掰开他的手指,将那条破了好几个洞的巾帕扔进盆里,微微俯身,有些吃力地将他抱起。

他身上一片冷意,怀里没有一丝温暖,可公仪戾却只是咬着牙,靠在他肩上艰声哭着,哭声被利齿磨碎吞进肚子里,单薄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浑身抖得厉害。

“阿昭……”

“别怕。”

文卿轻轻拍着他的背,拂开湿漉漉的长发,把年幼的皇子抱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