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6章

数年过去,范狗子家经历了很多事情,家人生病,粮价暴涨,木匠活越来越少等等,天灾人祸,他称不上“家道”的家业越来越中落,不,陨落了。以前野菜馒头总是能吃饱的,现在野菜粥都一天只有一碗了。

范狗子不时想到那一笔六千一百二十文的垫付款。若是有了六千一百二十文,不,一百二十文他不要了,只要柳富贵还他六千文钱,他不可能大富大贵到哪里去,也不存在什么东山再起,但他的生活就不会那么窘迫了,每天野菜粥总能多喝一碗了吧。

范狗子又“厚着脸皮”去找了柳家几次,有的是平常日子,有的是过年的时候,他的态度越来越谦卑,不是理直气壮地拿回垫付款,而是讲着“大家都是亲戚,我已经快过不下去了,你就行行好,还我六千文钱吧”。

然后,范狗子又被打了几次,最重的一次他被柳富贵打破了头,被柳富贵的媳妇划破了脸,被柳富贵的爹娘打折了手臂,哪怕柳富贵那两个孩子也叫嚣着踢了他几脚。

范狗子一点不敢还手,若是他还手了,柳富贵一家受了伤,看了大夫,不是还要他赔汤药费吗?不正好不还钱吗?范狗子坚决的不还手,任由柳家的人打骂,哪怕这一次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上门要债的人就是这样卑微。

范狗子无数次地想,他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他不就是替亲戚家垫付了货款吗?这亲戚家不是有钱人吗?为什么会不还钱呢?是不是柳富贵其实家里也没钱,所以才不还呢?

但看着柳富贵家中买了马车,时不时在酒楼叫了席面,出入都是绫罗绸缎,却又不是没钱的人。

柳家不缺钱;是柳家盖房子的材料钱;说好了他垫付,柳富贵回来就还钱的;说好了盖好了房子就给钱的……

不是说人是有良心的,人是有自尊的,人是要面子的,人是惧怕左邻右舍的流言蜚语的?可为什么十年过去了,他就是收不到一文钱?

范狗子躺在床上,已经是秋天了,扶南的炎热天气渐渐地凉爽,扶南的冬天也不冷,一件稍微厚一点的单衣就能熬过去了,他不担心会冻死。可是过了秋天,马上就是冬天了,他怎么过年?

范狗子想过找官府,找大楚国际衙门,可是又退了回来。

扶南官府和大楚国际衙门能这么替他伸张正义?柳家是他的亲戚,亲戚之间不肯还钱,扶南官府和大楚国际衙门怎么管?柳家隔壁邻居都知道他与柳家的纠纷,可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了吗?还不是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只是在一边看热闹。范狗子不觉得官府能够“断家务事”。

何况常言道,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范狗子不知道柳富贵与扶南官府的衙役老爷有没有称兄道弟,但是他知道柳富贵比他有钱多了,柳富贵盖了新房子,买了马车,穿着绫罗绸缎,他一个穷人,难道不知道穷不与富斗吗?柳富贵随时都能取出银钱买通衙役老爷,他怎么打官司?

范狗子内心绝望无比。

但是,这是他的钱,他拿回他的钱有什么错?

范狗子咬牙又到了柳富贵家的门口,他要拿回他的钱。

开门的是柳富贵的媳妇,见了是范狗子,大声叫道:“那个王八蛋又来了!”

柳家中立刻响起了脚步声,柳富贵,柳富贵的爹娘,柳富贵的两个孩子都冲了出来,有的拿着棍子,有的拿着凳子,有的拿着石头,冲上来就是一阵乱打。

范狗子一边招架,一边大声地叫着:“你六千文钱是我的钱!还钱!”

柳富贵冷哼道:“你胆子竟然肥了!”棍子劈头盖脑地打下去。

柳富贵的爹娘恶狠狠地拿凳子砸范狗子:“想要钱?老子打死了你个混账!”

柳富贵的两个孩子拿着石头用力地砸着范狗子的脚:“贱人!狗杂种!王八蛋!”

柳富贵的媳妇用力地抓扯范狗子的头发和脸,恶狠狠地叫:“竟然还敢来,打死了你喂狗!”

范狗子倒在了地上,又挨了半天打,好不容易连滚带爬的逃走,听见柳家哈哈大笑:“好像一条狗啊!”“再来就打死了你!”

柳家的大门缓缓地合拢,柳富贵的媳妇笑着道:“今天又花了这么多力气,明天买个金镯子才行。”柳富贵的儿子们跳脚叫道:“张家酒楼的酒菜我吃腻了,明日能不能换一家?”柳富贵笑道:“不就是金镯子和换个酒楼嘛,小事情,我刚买了一辆大楚的四轮马车,明日我们乘坐新马车去买金镯子和吃酒肉。”

柳家的人在厚重的大门后欢笑着,门外的大街上,范狗子浑身是血,却不觉得疼痛,唯有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