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绝代剑痴

彩环曲 古龙 10873 字 2022-09-18

暮云四合,夕阳将落,大地上暮色更加浓重,青萧上的剑痕,也已有些看不甚清,但触手摸来,却仍斑斑可数,柳鹤亭微叹又道:“在那刹那之间,他目光似乎也为之一变,垂地长剑,骤然闪电般挑了起来,但却似因夕阳耀眼,未能立即看出我招中破绽,长剑微一颤动,那时我左掌已抓向他右腕,右手萧业已将点向他右肩,只当他此番轻敌过甚,难逃劫数!”

他又自长叹一声,缓缓接口道:“哪知此人武功之惊人,令人匪夷所思,就在这一刹那中,他目光一瞬,右手长剑,突然转到左掌之内,剑尖一颤,笔直地刺向我萧招之中的破绽,那时我左掌左指纵能伤得了他的右掌右腕,但我右掌右臂,却势必要被他左掌长剑刺中,这其间全无考虑选择的余地,我只得不求伤人,但求自保,左掌变抓为拍,与他右掌相交,我身形也就借着这两掌相拍之力,向后掠去,其中只听叮叮七声微响,直到我纵落地上,这七声微响,似乎还留在我耳中。”

陶纯纯幽幽叹道:“当时我生怕你已受伤落败,心里的着急,我不说你也该知道,直到看清你身上一无伤痕,才算放下心事!”

柳鹤亭苦笑一声,长叹接口道:“我身形虽然站稳,心神却仍未稳,若不是夕阳耀眼,他只怕不等我左掌掌至,便已刺穿我的右肋,若不是我左掌指力不发,变抓为拍,他那一剑,我也无法躲开,但他左掌使剑,仍有那般威力,在我萧上留下七道剑痕,右掌仓猝变招,仍能接我那全身下击的一拍之力,武功实在胜我多多,唉——我看似未落败,其实却早已败在他的剑下,而他明知我取巧侥幸,口中却无半句讥嘲言语,姑且不论其武功,就凭这分胸襟,何尝不又胜我多多!”

语声渐更低沉,面上神色,亦自渐更落寞,突地手腕一扬,掌中青萧,脱手飞出,只听“呛”地一声,笔直击在山石之上,山石片片碎落,青萧亦片片碎落,本自插在山石中的长剑,被这一震之势,震了下来,落在地上青萧与山石的碎片之上!

众人不禁俱都为之一惊,陶纯纯幽幽长叹一声,轻轻说道:“你说他胸襟磊落,我却说你的胸襟比他更加可人,世上的男子若都像你,当胜即胜,当败即败,武林中哪里还有那么多纷争——”仰首望去,夕阳已完全没于这面山后,她犹豫的面容上,忽又绽开一丝笑容,微笑着道:“我只顾听你说话,竟忘了我们早该走了。”缓缓抬起玉掌,将搭在臂弯处的长衫,轻轻披在柳鹤亭肩上,嫣然又道:“秋夜晚风,最易伤人,你还是快些穿上衣服,我们该走了。”温柔的语言,使得柳鹤亭犹豫的面容,不禁也绽开一丝感激的微笑,一面无言地穿起长衫,一面随着陶纯纯向谷外走去。

夜,终于来了。

盘膝坐在地上的黑衫黄中汉子们,虽然俱都久经风尘,但今日所见,却仍令他们终身难忘。

他们亲眼看着“灵尸”谷鬼如何被“戚氏兄弟”戏弄嘲笑,亲眼看到巨人“大宝”手舞帐篷,挥退箭雨,亲眼看到他们的两位帮主一人被俘,一人受制,也亲眼看到白衣人突地从天而降,以一身武功,震住谷中诸人,黄破月却乘隙逸去!

此刻,他们又亲眼看到一切惊心动魂的事情,俱已烟消云散。

直到柳鹤亭与陶纯纯两人的身形转出谷外,谷中顿时变得冷清无比。

于是他们各各都突然感到一阵难以描述的寂寞,凄清的寒意,自他们心底升起,竟是他们自闯荡江湖以来,从来未曾经历!

于是他们心里都不禁有了去意,只是帮主黄破月临去之际,却留下叫他们等候的言语,他们虽也不敢违命,一时之间,众人面面相觑,各人心头,都似压有一副千斤重担,压得他们几乎为之窒息。

就在这寂寞、冷清的刹那之间!

四面山头,突地闪过十数条黝黑的人影,双手连扬,抛下数十团黝黑的铁球,铁球落地,“噗”地一声巨响!那十数条黝黑的人影,却又有如鬼进一般,一闪而没!

黑衫汉子见到铁球落地,不禁心中齐都一愣!

哪知……

转出谷外,柳鹤亭放眼四望,只见山色一片苍茫,眼界顿时为之一宽,心中积郁,也似乎消去不少。陶纯纯素手轻轻搭在他臂弯之上,两人缓缓前行,虽然无言,但彼此心中,似乎都已领会到对方的千百句言语。

山风依依,大地静寂,初升的朦胧星光,膝胧暮色,映着他们一双人影,林间的宿鸟,似乎也忍不住要为他们发出啁瞅地羡慕低语。

他们也不知走了多久,突地——

山深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般地大震,震耳欲聋,两人齐地大惊,耳畔只听一片隆隆之声,夹杂着无数声惨呼,目中只见自己来路山后,突地有一片红光闪起。

柳鹤亭面容骤变,喝叱道:“那边陋谷地之中,必生变故——”不等语声说完,身形已向来路掠去,来时虽慢,去时却快,接连数个纵身,已到山谷人口之处,但这景物佳妙的世外洞天,却已全非方才景象。

惨呼之声渐少渐渺,隆隆之声,却仍不绝于耳。

山石迷漫,烟火冲天,四面山巅,半已倒塌,柳鹤亭呆呆地望着这漫天飞舞的山石烟火,掌心不觉泛起一掌冷汗。

“我若是走迟一步,留在这谷中,此刻哪里还有命在!”

一念至此,更是满头大汗,洋洋而落,突又想起坐在谷中的数十个黄中汉子,此刻只怕俱都肢断身残,心中不觉更是悲愤填膺,只听身后突地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想必陶纯纯心中,比自己还要难受!

他不禁伸手握住她的香肩,只觉她的娇躯,在自己的怀中不住颤抖,他不忍再让她见到这不可收拾的残局,伴着她又自缓缓转身走去!

身后的惨呼声响,终于归为寂静,但他的脚步,却变得无限沉重,他自己也不忍再回头去看一眼,只是在心中暗问自己!

“这是谁下的毒手?这是谁下的毒手?”

再次转出谷外,山色虽仍和方才一样苍茫,大地虽仍和方才一样静寂,但这苍茫与静寂之中,却似平添了无数凄凉之意。

他们没看方才走过的山路,缓缓前行,突地陶纯纯恨声说道:

“乌衣神魔!一定就是那些乌衣神魔!”

柳鹤亭心意数转,思前想后,终于亦自长叹一声,低声说道:

“不错,定是乌衣神魔!”

又是一段静寂的路途,他们身后的山林中,突地悄悄闪出两条白影,闪避着自己的身形,跟在他两人的身后!

陶纯纯柔顺如云,依在柳鹤亭坚实的肩头上,突地仰首悄语:“后面有人!”

柳鹤亭剑眉微剔,冷“哼”一声,装作不知,缓缓前行,眼看前面便是自己与“戚氏兄弟”相遇的那条山道,夜色朦胧中,山道上似乎还停留着数匹健马,他脚步越来越缓,其实却在留神分辨着自己身后的声息,突地大喝一声:“朋友留步!”掌心一穿,身形突地后掠数丈,眼角一扫,只见两条白影在林中一闪,柳鹤亭转身正待扑去,哪知林中却已缓缓走出两个披着长发的银衫少女,缓缓向他拜倒。

这样一来,却是大出柳鹤亭意料之外,他不知这两个银衫少女为何单独留下,跟踪自己,亦不知自己此刻该如何处置!

只觉一阵淡淡香气,随风飘来,陶纯纯又已掠至他身后轻轻说道:“跟踪我们的,就是她们么?”

柳鹤亭点了点头,干咳一声,低声道:“山野之中,你两个年轻少女怎能独行,还不快些回去!”他想了半天,所说言语,不但没有半分恶意,而且还似颇为关切,陶纯纯“噗哧”一笑,柳鹤亭面颊微红,低声又道:“你两人若再偷偷跟踪我,莫怪……莫怪我再不客气!”

语声一了,转身就走,他生性平和,极难对人动怒,对这两个弱质少女,更是难以说出凶恶的言语,只当自己这一番说话,已足够吓得她两人不敢跟踪。

哪知突听这银衫少女娇喊道:“公子留步!”

柳鹤亭剑眉微皱,停步叱道:“你两人跟踪于我,我一不追究,二不查问,对你等已是极为客气,难道你两人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转过身去,只见这两个银衫少女跪在地上,对望一眼,突地以袖掩面,轻轻哭泣起来,香肩,似是哭得十分伤心。

秋夜荒山,面对着两个云鬓蓬乱、衣衫不整、哀哀痛哭着的少女,柳鹤亭心中怒既不是,怜又不是,一时之间,竟作声不得!

陶纯纯秋波一转,轻轻瞟了他一眼,婀娜走到她两人身前,道:“你们哭些什么?能不能告诉我?”语气之间,充满怜惜,竟似对这两个无故跟踪自己的少女,颇为关怀!

只见她两人突地抬起头来,流泪满面,抽泣着道:“姑娘救救我们……姑娘救救我们……”一起伏到地上,又自痛哭起来。

啼声婉转,凄楚动人,膝胧夜色,衬着她两人伶仃瘦弱的娇躯,柳鹤亭不禁长长叹息一声,低声又道:“你两人若是有什么困难之事,只管对这位姑娘说出便是!”

陶纯纯娇靥之上,梨窝微现,瞟了柳鹤亭一眼,轻声道:“对了,你两人若是有什么困难的事,只管对这位公子说出好了!”

柳鹤亭呆了一呆,还未完全领略出她言下之意,那两个银衫少女又已一起仰首娇啼着道:“真的么?”

柳鹤亭轩眉道:“你两人若有——”

干咳一声,倏然不语。

陶纯纯眼波一横,接口道:“你两人若被人欺负了,或是遇着了很困难的事,说出来我和这位公子一定帮你解决,绝对不会骗你们的。”

左面的银衫少女,伸袖一拭面上泪痕,俯首仍在轻位,道:“这件事只要姑娘和公子答应,就能救得枫儿和叶儿一命,否则……”语声未了,两行泪珠,又自涔涔而出,月光映影,山风拂发,伶仔弱女,弱质伶仔,凄楚动人。

陶纯纯星眸凝睬,柳鹤亭长叹一声,缓缓点了点头,陶纯纯轻轻道:“这位公子已经答应了你……”

右面的银衫少女仍然不住哭泣,一面哀声道:“姑娘若不答应,叶儿和枫儿一样还是没命,只望姑娘可怜可怜我们……”

陶纯纯轻轻一声叹息,缓缓说道:“他既然已经答应了你们,难道我还会不答应么,快起来,不要哭了!”

左面少女哭泣虽止,泪痕却仍未干,也轻叩了个头,哀哀道:“我只怕……”

柳鹤亭剑眉微皱,低声道:“只要我等能力所及,自无话说,此事若非我等能力所及——”

左面少女接口道:“叶儿早说过,只要姑娘和公子答应,一定可以做到的。”

右面少女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早已不再哭了,目光一会儿乞怜地望向陶纯纯,一会儿乞怜地望向柳鹤亭,轻轻说道:“只要姑娘和公子将枫儿、叶儿收为奴仆,让我跟在身边,便是救了我们,否则——”眼眶一红。又似要哭了起来。

柳鹤亭不禁一愕,心中大奇,却见陶纯纯秋波一转,突地轻笑道:“这件事容易得很,我们既然答应了你,当然不会反悔!”

“叶儿”和“枫儿”破涕一笑,轻快地又一叩头,娇声道:“婢子拜见公子,姑娘!”纤腰微扭,盈盈立起,仍有泪痕的面靥上,各各泛起一丝娇笑。

陶纯纯带笑看她们,半晌,又道:“不过我要问问你们,你们是不是被那两个‘将军’命来跟踪我们的?”

叶儿、枫儿齐都一愕,花容失色,眼波带惊,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知所措地对望了几眼,却听陶纯纯又道:“可是你们明明知道绝对无法跟踪我们,却又不敢不听从两个‘将军’的命令,想来想去,就想了个这样的绝招来对付我们,知道我们心软,不会不答应你们的,你说是不是?”

叶儿、枫儿两膝一软,倏地又跪了下去,左面的叶儿颤声道:“姑娘兰心慧质,什么事都逃不过姑娘眼里。”

枫儿接道:“我们只请姑娘可怜我们,枫儿和叶儿若不能跟着姑娘一月,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他们杀死,而且说不定还是悄悄的杀死……”语气未了,香肩,又哭了起来。

柳鹤亭剑眉一轩,心中但觉义愤难当,低声说道:“既是如此,你们跟着我们就是!”转向陶纯纯道:“我倒不信他们能做出什么手段!’

陶纯纯轻轻一笑,嫣然笑道:“你不管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柳鹤亭但觉心头一荡,忍不住脱口道:“我不管说什么,你都听我的?”

陶纯纯缓缓垂下头,夜色朦胧中,似乎有两朵红云,自腮边升起,远处传来两声马嘶,她轻声道:“那两匹马,可是留给你们的?”

叶儿、枫儿一起破涕为笑,拧腰立起,齐声应是。

柳鹤亭心中却还在反复咀嚼着那句温柔的言语:“你不管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星光之下,两匹健马,驮着四条人影,向沂水绝尘飞去!

沂水城中,万籁俱寂。

向阳的一间客栈中,西面的一座跨院里,仍有一灯荧然。

深夜,经过长途奔驰,面对孤灯独坐在柳鹤亭,却仍无半分睡意,秋风吹动窗纸,籁簌作响,他心中的思潮,亦在反复不已。

这两夜一日的种种遭遇,此刻想来,俱似已离他极远,却又似仍在他眼前,最令他心中难受的,便是谷中的数十个黄巾大汉的惨死。

突地,又想到:“若是‘戚氏兄弟’仍困于洞中,未曾逃出,岂非亦遭此祸!”一念至此,他心中更是悲愤难过,出神地望着灯花闪动,灯花中似乎又闪出“戚氏兄弟”们喜笑颜开的面容。

他想到那夜深山之中,被他们捉弄的种种事情,心中却丝毫不觉可怒可笑,只觉可伤可痛,他生具至性,凡是以真诚对他之人,他都永铭心中,难以忘怀,长叹一声,自怀中取出那本得自“戚大器”靴中的“秘籍”望着这本“秘籍”微微起皱的封皮,想到当时的情景,他不觉又落入沉思中。

良久良久,他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着八个歪歪斜斜的字迹:“天地奥秘,俱在此中!”

他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容——凄惨的笑容,再思及“戚氏兄弟”的一生行事,不知这本“秘籍”之中,究竟写的是什么,忍不住又翻开了第二面,却见上面写着的竟是一行行蝇头小字,字迹虽不整齐,却不知这四个无臂无手的老人,是如何写出来的。

只见上面写道:

“语不惊人,不如不说,鸡不香嫩,不如不吃,人不快活,死了算了!

“香嫩鸡的做法,依法做来,香嫩无穷。

“肥嫩的小母鸡一只,葱一把,姜一块,麻油二汤匙,酱油小半碗,盐巴一大匙……”

后面洋洋数百言,竟都是“香嫩鸡”的做法,柳鹤亭秉烛而观,心中实不知是悲痛,抑或是好笑,暗中叹息一声,再翻一页上写:

“甲乙两人,各有一马,苦于无法分别,极尽心智,苦思多日,得一良策,寻一皮尺,度其长短,才知白马较黑马高有七寸。”

柳鹤亭再也忍不住失声一笑,但笑声之后,却又不禁为之叹息,这兄弟四人,不求名利,与世无争,若然就此惨死,天道岂非大是不公。

又翻了数面,只见上面写的不是食经,便是笑话,只令柳鹤亭有时失笑,有时叹息,忽地翻开一页,上面竟自写道:

“快活八式,功参造化,见者披靡,神鬼难当。”柳鹤亭心中一动:“难道这‘快活八式’,便是他兄弟制敌伤人的武功?”不禁连忙翻过一页,只见上面写着:

“快活八式:

“第一式:眉飞色舞,第二式:龀牙咧嘴,第三式:乐不可支,第四式:花枝乱颤,第五式:头舞足蹈,第六式:前仰后合,第七式:雀跃三丈,第八式:喜极而涕。”

柳鹤亭见了这“快活八式”的招名,心中当真是又奇又怪,又乐又叹,奇怪的是他再也想不透这些招式,如何能够伤人,乐的是,这兄弟四人,一生玩世,就连自创的武功,也用上这等奇怪名目,叹的却是如此乐天之人,如今生死不知,凶吉难料。

他暗然思忖半晌,便再翻阅看去,却见这“快活八式”,名目虽可笑,妙用却无方,越看越觉得惊人,越看越觉得可笑,这八式之中,全然不用手掌,却无一式不是伤人制敌,著非一代奇才,纵然苦思一生,也无法创出这八式中的任何一式来。

看到一半,柳鹤亭不禁拍案惊奇,暗中恍然忖道:“那时我伸手捉他肩头,他身形一颤,便自躲开,用的竟是这第三式‘花枝乱颤’,而他与‘灵尸’谷鬼动手时所用的招式,看来定必是第六式‘前仰后合’,原来他兄弟一笑一动,俱都暗含武功上乘心法,我先前却连做梦也未曾想到。”

东方微现曙色,柳鹤亭仍在伏案静读,忽而喜笑颜开地放声大笑,忽地剑眉深皱地掩卷长叹,此本“秘籍”之上,开头几页,写的虽是一些滑稽之事,但越看到了后来,却都是些令人不禁拍案惊奇的武学奥秘,尤其怪的是这些武功秘技,俱都全然不用手掌,件件皆是柳鹤亭前所未闻未见。

最后数页,写的是气功之秘,其运气之妙,竟与天下武林各门各派的武功全然大不相同,柳鹤亭天资绝顶,虽只看了一遍,却已将其中精奥,俱都了然于胸。

鸡啼声起,此起彼落,柳鹤亭手掌微挥,扇灭烛火,缓缓将这本“秘籍”放入怀中,触手之处,突觉一片冰冷,他心念一动,才想起那翠衫少女交给他的黑色玉瓶,此刻仍在怀中。

刹那之间,翠衫少女的婀娜身影,便又自他心底泛起。

随着这身影泛起的,还有许多个不能解释的疑问,而这些疑问之中,最令他每一思及,便觉迷惘的就是。

“那翠衫少女是否真的就是那冷酷残忍的‘石观音’石琪?”

因为这问题的答案,牵涉着陶纯纯的真诚,他缓缓取出这黑色王瓶,曙色迷惘之中,玉瓶微闪乌光,他暗叹一声,暗自低语:“江苏,虎丘,西门笑鸥?他是谁?是谁?……”浓林密屋中的种种秘密,在他心中,仍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他缓缓长身而起,推开向阳的窗门,一阵晓风,扑面而来,他深深吸进一口清新而潮湿的空气,但心中思潮,却仍有如夜色般的黝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