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我没拿稳!”孟静娴起身时,鬓边金步摇叮铃一响,碎在空气里,像块冰裂了缝。她捏着帕子要上前,帕角绣的缠枝莲在浣碧眼前晃,“手滑了,妹妹没烫着?”

浣碧往后一缩,帕子按在衣襟上,湿痕正浸着心口,凉丝丝的。指尖抖得像雨里的蛛丝,“侧福晋无碍,是我坐得太近了。”

孟静娴的手却不依不饶,指尖像条小蛇,绕开帕子,缠上她袖口那支银莲叶簪。银叶子薄得透光,是上月王爷命阿晋送来的,王爷只说“见嬛儿有支类似的”。浣碧日日别着,夜里就放在枕旁,那点银亮能照见些影子,是长姐漏下来的光,她当宝贝似的焐着。

“这簪子倒巧。”孟静娴捏着簪头转了转,银叶在她指腹下弯了腰,笑意漫在脸上,眼尾却挑着,像打量件旧衣料,“只是银器不经久,瞧着寒碜。我那里有支赤金的,嵌着珠,沛国公府的陪嫁总比这街边货体面。”

浣碧抬头,正撞进她眼里的掂量。那眼神,是绸缎铺的掌柜看粗布,明晃晃写着“不值当”。她攥紧帕子,指腹掐进肉里,红痕像道血印。睫毛簌簌地抖,怕人看见眼里的潮,那点潮里,是自己都嫌寒碜的念想。

廊外靴声渐近,果郡王的影子刚映在窗纸上,孟静娴已收了手,转身时眼里汪了水,“王爷回来了?我泼了妹妹一身茶,正赔罪呢。”

果郡王的目光落在浣碧湿了的衣襟上,眉峰蹙起,像宣纸上洇开的墨,“怎么这般不小心?”

孟静娴抢着答话,声音软得像,“都怪我,见妹妹的簪子旧了,想着换支新的,一分神就……”

果郡王扫过那支银簪,目光在变形的莲叶上顿了顿,像被针尖刺了下,却只淡淡道:“快回屋换衣裳,别着凉。”

浣碧低头应着,转身时听见孟静娴对王爷柔声说:“我也是想让妹妹跟着王爷,穿戴的整齐体面些,总不好丢了咱们王府的脸面不是……”

脚步踩着青砖,空空的响。回了院,才摘下那支银簪。被捏过的莲叶尖翘着,硌得指尖疼,像根细针,直扎进心里那点可怜的暖。廊下玉兰骨朵青生生的,裹着层霜,倒像她堵在喉头的气,吐不出,咽不下。她忽然懂了,孟静娴要的不是茶盏,不是簪子,是要撕了她那点念想:这府里的体面,她不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