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谁愿流离

风雪裹挟着人影,踉跄撞进梁山脚下那间孤零零的酒店。

林冲扶着门框喘息,肩头积雪扑簌簌落下。

刺配的枷锁虽除,却似仍有千斤重担压得他脊背微弯。

店内昏黄灯火映着他满面风霜,哪里还有半分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的风采?

“这位客官好重的杀气。”

柜台后转出个精瘦汉子,眼如鹰隼般扫过他腰间的佩刀。

正是旱地忽律朱贵。

话音未落,三个伙计已悄无声息封住退路。

“叨扰掌柜,落难之人,只求讨碗酒喝。”

林冲哑声应答,按柴进嘱咐取出信物。

“原是林教头!早听说高太尉府上出了桩冤案,不想正主竟到小店来了。”

朱贵验看后突然大笑,示意他坐下温酒。

“既到此处,便安心候着,待我禀过寨主,自有计较。”

风雪裹着潮气灌进酒店,炉火噼啪作响。

林冲缩在角落,捧着粗陶碗,热酒入喉却化不开满腹冰寒。

白虎堂,野猪林,沧州草料场冲天的火光,还有……妻子那张惊恐含泪的脸。

那些画面一幕幕,不受控地在林冲眼前翻涌。

这一路,如同飘萍。

天下之大,竟只剩这八百里水泊可容身!

悲愤如沸,林冲猛地站起,踉跄到斑驳的土墙前。

“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他蘸着那心头血泪,狠狠落笔,仿佛将这半生的冤屈,全都钉进了这方寸之间。

恰在此时,一人踏雪而来。

白衣书生负手立于门前,眼中灼灼光华竟似比灯火更亮。

“好个威镇泰山东!”

只一眼,那扑面的悲怆与豪气,便如重锤砸在刘备心口。

身世悲浮梗,五个字里,他恍惚看见了奔走飘零的半生。

涿郡起兵时的微末,徐州败亡时的仓皇,寄身刘表时的隐忍……以及永安宫彻骨的遗憾。

同是天涯沦落人!再看那威镇泰山东的壮志,更是让刘备心神激荡。

这是何等人物?身陷如此绝境,脊梁未断,与他一般,皆是泥潭中仍望星汉之人!

“哥哥,此乃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被奸贼陷害,逼得走投无路,才来投我梁山。”

朱贵压低声音介绍,刘备才回神,顺着目光看去。

只一眼,他如遭雷击。

但见题诗之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

在昏暗的灯火下,那轮廓竟与记忆深处那声若巨雷的三弟一般无二!

瞬间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与酸楚的热流瞬间冲上刘备的咽喉。

他眼眶发热,声音都带了颤,脱口喊道:“翼德!是我的三弟……翼德来了!”

林冲闻声抬头,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与警惕。

他拱手抱拳,声音却无张飞那般的霹雳火气,反而带着几分被世事磨砺后的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