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驴驾到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5270 字 3个月前

客栈大堂午后特有的懒散被一阵古怪的蹄声踏碎了。

空气里仿佛挤进了某种笨拙又带着点委屈的沉闷回响,“嘚、嘚、嘚”,一声沉过一声,带着不和谐的节奏,由远及近。

门楣的影子被一个硕大的、毛茸茸的身影挤占。

那是一头驴。

绝非寻常农家院里的灰驴,它毛色是近乎夜空的靛蓝,在午后斜射的阳光里泛着奇异光滑的缎子光泽,只有四蹄踏雪般洁白。

脖子出奇地长,一颗巨大的驴头微微低垂,水汪汪的眼睛里盛满了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人性化的、沉甸甸的愁绪。

它背上没有鞍鞯,倒是挎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破旧竹篮,篮子底部垫着干草,上面铺了一层水灵灵的嫩杨柳枝。

驴身上穿着件极不合身的、洗得泛旧的唐朝圆领袍,袍子的下摆几乎拖到地上,随着它的步子一掀一掀。

白展堂正翘着腿擦他的宝贝左轮,枪管油亮得晃眼,听见蹄声抬眼一瞥。

“诶呦我滴个娘咧?”手里的油布“啪嗒”掉在桌上,眼睛瞪得溜圆。

邢育森刚抿了口茶,嘴里的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

“噗”一声全喷了出来,溅了旁边燕小六一脸,他手忙脚乱地擦着脸上的水珠,嗓子眼儿里发出一串模糊的音调:“咳!咳咳!亲娘咧!这是个…啥活宝啊?这影响仕途…不,影响消化啊!”

那头蓝驴径直走到大堂中间,极其人性化地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环视了一圈目瞪口呆的众人。

它的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嗯昂——嗯昂——”,音调七拐八绕,听着莫名耳熟,竟然隐约像是带着蜀地方言的腔调。

长脖子一拱,背上那只沉甸甸的竹篮被它巧妙地抖了下来,落在地上,没发出多大声音。

接着,它就在众人聚焦的目光里,后腿弯曲,以极不雅观的姿势,像一袋沉重的麦子似的,“噗通”重重地坐了下去,震得地板似乎都颤了颤。

硕大的驴头耷拉着,对着那篮散发着青草微苦气息的嫩柳枝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一股更浓郁的苦涩气味弥漫开来。

“额滴神呀上帝以及老天爷呀!”佟湘玉摇着团扇的手停在半空,声音都拐了弯。

“这…这是来砸场子的还是来化斋的呀?驴祖宗,你倒是开开金口说个话呗?”她试探着上前一步,离那竹篮子近了点。

阿楚和晏辰刚调试好全息投影仪,光屏唰地在半空展开。

阿楚好奇地凑近那头蓝驴,鼻翼翕动:“咦?晏辰,它这篮子里的柳枝味儿好怪,带着点...焦糊的苦气?不像新鲜叶子啊。”

晏辰也皱着眉头嗅了嗅,刚想分析,就被一个极其夸张的声音打断。

“报告家主!发现高能量有机体!”铁蛋那闪着蓝光的电子眼对着蓝驴上下左右一通高速扫描,屏幕上数据瀑布般流淌。

他那金属骨架构成的胸膛猛地一拍,发出“哐当”一声响亮的撞击声,随后他抑扬顿挫,像个刚发现新大陆的蹩脚吟游诗人般吼道:“物种识别:‘黔之穷鸡’!危险程度...未知!建议立刻捕获研究其‘技穷’形态下的应激反应!”

声音洪亮得能震下房梁上的灰。

“噗——!哈哈哈哈哈!”郭芙蓉第一个憋不住,笑得弯了腰,手里的抹布差点砸在白敬琪脑袋上。

“铁蛋!你脑袋瓜又进水了?那是驴!不是鸡!你听说过穷得叮当响的鸡长这样?还穿袍子?”她笑得直捶吕秀才的后背。

吕秀才刚扶稳被郭芙蓉捶歪的眼镜,闻言也是一脸懵逼:“子…子确实曰过‘君子不器’,可…可没说过驴是鸡啊!”

“这非驴非马…呃…非鸡,当真是‘名不正则言不顺’啊!”

傻妞在旁边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笑得像只偷了油的小耗子,银铃似的笑声清脆极了。

她好不容易止住笑,走到铁蛋身边,温柔(但带着憋不住的笑意)地拍拍他光滑的金属肩膀:“笨蛋蛋蛋,是‘黔之驴’,来自一篇唐朝的古文《黔驴技穷》,不是‘穷鸡’,数据库语音包是不是该更新了?柳宗元柳先生写的。”

铁蛋呆住了,扫描的蓝光凝固在驴屁股上,电子眼瞬间切换成迷茫的黄色小点,滴溜溜乱转。

“柳…柳先生?唐朝?驴…驴…?”他那电子音调陡地拔高了一个八度,充满了挫败感。

“数据库连接…加载失败…检索关键词:唐朝、柳宗元、会坐着的驴…搜索中…”

他彻底宕机了,原地转起了小圈圈,像个高科技陀螺。

全息投影的光屏已经稳定地悬浮在驴子旁边,直播间瞬间涌入大批观众。

虚拟弹幕顿时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几乎要把整个光屏撑爆,五光十色,全是带着惊叹号的震惊体:

【天!活的!会穿衣服的驴!】

【这不是柳宗元书里那只被老虎吃了的傻驴子吗?!】

【历史课本诈尸了!】

【求问它是不是真只会尥蹶子那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我赌一包辣条它打不过青橙!】

莫小贝挤在吕青柠身边,小姑娘的眼里亮晶晶全是兴奋的光,声音又尖又脆:“青柠姐青柠姐!快查!书上怎么说的?”

吕青柠已经熟练地掏出了她的iPad Pro,纤纤玉指在屏幕上滑得飞快。

“《黔驴技穷》,‘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嗯…”她皱了皱秀气的鼻子,小大人般地总结。

“就是它,一只千里迢迢、背井离乡、最后还被老虎欺负得只会踢几下蹄子的…可怜小驴。”语气里充满了对悲剧主角的同情。

佟湘玉耳朵最尖,捕捉到了吕青柠话语里的关键信息——“被老虎欺负”?

她心里咯噔一下,摇扇子的动作猛地顿住,紧张地探头朝大门口张望了一下。

那蓝驴似乎也被“老虎”两个字戳中了心脏,硕大的驴头猛地抬起,那对湿漉漉的大眼睛骤然蒙上了一层浓厚的悲伤水汽。

喉咙里发出短促的“昂昂”两声,听上去像是快要哭出来的哽咽。

【快看!驴驴要哭了!】

【戳到伤心处了!】

【给它点安慰啊!】

【来个驴肉火烧抚慰一下?】

【楼上魔鬼!保护我方驴驴!】

“咋咧咋咧?莫哭莫哭!”佟湘玉心软得像刚出锅的发面饼,上前两步,试图用团扇给那巨大的驴头扇点风。

“有撒委屈说出来!有额在,有同福客栈在!展堂!”她回头瞪了一眼还在擦枪的白展堂。

“给驴祖宗倒碗水!要最清甜的山泉水!掺了蜜的!”

白展堂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嘀咕咕:“得,佟掌柜这大善人的老毛病又犯了…上次那只讹人的猫还没给够教训…”

动作倒是不慢,随手抓过一个碗就去缸边舀水。

那头蓝驴显然听懂了佟湘玉的好意,巨大的脑袋点了点,深吸一口气,脖子一梗,用一种缓慢而沉痛的语调开始“诉说”。

它的声音嗡嗡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从一口深深的古井里传出来:“昂——嗯…多谢掌柜的…吾本…黔南山水间…一头,无忧无虑的俊驴…”

“俊驴”这两个字它说得格外慢,似乎还有点羞赧。

“昂——孰料,一日,来了几个……鼻孔朝天的人!用…那‘船’,渡我过重山!说是…‘开拓新市场’!”

它喘了口气,喉咙滚动,继续艰难地“控诉”。

“嗯昂…到此地…方才明白…吾一身本事…此处竟…无人识货!”

“想吾…嘶鸣如龙吟!蹄刨能碎石!气魄何等…昂!可那些…可恶的猎头驿站…”它激动起来,鼻孔喷着粗气。

“只嫌吾…嘶鸣扰清梦!蹄刨坏地皮!还有……说吾胃口太大!一身蓝毛太丑!吃藕还吐皮!”

说到委屈处,大颗大颗的驴眼泪真就从那又大又圆的眼睛里滚落下来,顺着长长的脸往下淌。

“最可恶是…那山中的吊睛大虫!那恶虎!它……它嘲笑吾…只有‘蹄之’一招!还四处宣扬!”

“害得…害得吾处处碰壁!没有一家……肯收留打工!莫说…青草料…连刷蹄的水都断了……”

巨大的悲伤彻底淹没了它,呜咽声变成了放声大哭:“呜——昂——昂——”

一时间,整个同福客栈鸦雀无声。

只有那头巨大蓝驴的悲泣在回荡,眼泪鼻涕流得糊了它那身脏兮兮的唐袍。

“额滴神呀上帝以及老天爷呀!”佟湘玉也被这“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倾述震撼了,掏出手帕就想上前给驴子擦泪。

【泪目了!异类求职这么难吗?】

【虎老板PUA驴员工实锤!】

【连个简历都没驴驴做!歧视!】

【刷蹄水都没了…哭死!】

“好!好一个怀才不遇!有志难伸!当真是‘英雄失路,托足无门’!”郭芙蓉听得是义愤填膺,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叮当响。

“那老虎在哪儿?让姑奶奶我去跟它聊聊人生,排山倒海教它重新做虎!”她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冲出去,被吕秀才死死拉住。

“芙妹!芙妹!冷静!切勿动武!子尝闻‘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等应以德服人,以智胜之!”吕秀才眼镜都快掉下来了,手忙脚乱地劝阻。

阿楚眼珠转了转,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得飞快,似乎在搜索什么。

旁边的晏辰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蔫坏的笑意:“老婆,这‘人才’市场上不去,说明驴驴宝贝儿的包装不够吸引眼球啊。”

“得整点儿能抓住雇主小心脏的硬货!”他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比如…那个?”

阿楚默契地笑了,酒窝都露出来了:“英雄所见略同!铁蛋!材料库存还富余不?”她对着还在转圈自我修复数据库的铁蛋喊道。

铁蛋唰地定住:“报告家主夫人!高分子合成纤维,荧光着色剂,高级硬卡纸库存充足!3D打印机待命中!”

“开动!”阿楚玉手一挥,带着女将军的豪气,“现场整一套最靓的行头!还有一张能镇住场面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