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圣上也知道她太累,只教内侍远远将新衣放下,亲自拿过来给她穿好,连罗袜的系带都不甚熟练地系好。

她全程几乎侧躺在榻上,瞧见情郎忙碌,吃吃一笑,见他疑惑不解,催促道:“圣人愣着做什么?”

他问道:“瑟瑟嫌朕笨拙?”

她摇摇头,穿衣脱履都是奴婢做的事情,圣上这辈子大约都没怎么自己穿戴过衣物,更别说是女郎隐私部位的罗袜,他从前矜持,碰都不碰,“我只是觉得,有郎君,有些时候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这话是赞他,圣上便笑着问道:“何以见得?”

“就比如说,谁家的婢女也不会打一个这样别别扭扭的结,出去交友的时候一定会有女郎问我,瑟瑟,你的衣结怎么打的呢?”

她稍微歇过来一点,满脸天真幻想,“那我就会说,是郎君替我系上的,他不大会这个。”

“那可不得了,万一瑟瑟的朋友指着自己衣结说,‘我郎君可比你的要强’,瑟瑟怎么说?”

圣上知她可没有这个胆子,敢将帝后内帷事堂而皇之显露人前,只是玩笑:“还是说皇后想要暗示朕,多学学怎么打结?”

她讷讷,想要炫耀却没想到这一层,强自辩驳道:“那我就告诉她,夫妻的亲热原也不在这些婢仆做的小事上,圣上还有别的好多好处,我总能炫耀出来的。”

然而过了一会儿却又找补道:“我是郎君的皇后呀,她们不敢反驳我!”

但除了宇文意知,她还真不敢和其余的命妇炫耀这种事情。

圣上忍笑,单凭她是皇后,大抵也不会有人明知她炫耀帝后恩爱却要对着还口,“嘴这样甜,朕抱你回去。”

她却轻哼,左右也不大痛,勉强站起来:“女郎娇弱,显得陛下厉害?”

宫人们进来收拾,床榻是皇帝亲近内侍动手,然而榻上除却稍乱……何有为瞥了一眼,躬身请示道:“圣人,娘娘这一回可要记档?”

皇后没有元红,但既然圣上与皇后都是笑吟吟的,那就也不要紧,有可能是落在了浴池,何有为想,第一回还是先记着比较合宜,外面也没人有资格查看起居注,将来万一有孕,可以对得上日期。

杨徽音听闻内侍监询问,早就红了颊,圣上却若无其事,摆手示意不必,轻描淡写道:“等太后的方子做出来,再记档不迟。”

何有为会意,笑着应是,但是心下却在担忧,虚凤假凰都这样久,成了婚,天子是否也会沉溺于温柔乡中,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烦忧。

圣上淡淡瞥他一眼:“少想些有的没的。”

何有为尴尬,应了一声是。

皖月进来搀扶娘子回去,心疼也是无奈,但亲眼见到娘子色若桃花,婀娜娉婷,确是一副风流不胜的模样,少女乍逢春,欢喜总是写在脸上的,她倒不好说些什么。

“瑟瑟,你这些时日总做噩梦,”圣上忽然叫住了她们主仆,温声道:“再过些时日,咱们也去城外寺庙上一回香,让那里的主持给你瞧一瞧如何?”

皇帝会信鬼神,大概是历代君主留下来的传统,杨徽音不疑有它,懒懒应了一声:“其实我觉得也不是很要紧,圣人愿意,咱们可以出去玩半日。”

她不觉得这是病,甚至没有请太医——梦境千奇百怪,人会隔些时日做一回一模一样的,又或者接连不断做下去,也不算稀奇。

但是热恋中的男女,哪有不找借口出去纵情游玩的?

皖月身为她最亲近的女婢,最近却被隔绝在这件事外面,听得云里雾里,很是有些疑惑,等伺候娘子回到侧殿的榻上歇息,她在一旁打扇,疑问道:“娘子,您做的噩梦很严重么?”

说不心酸也不可能,自从娘子亲偎天子,很多女儿家的小秘密,她们这些女婢就无法知道了,娘子只告诉圣上。

“你说那个呀,梦见的是我和圣人一些琐碎事,不要紧的,”杨徽音过了从梦中惊醒的那段时候,再说起来就轻松许多,她阖眼道:“皖月,你去拿些化瘀的药膏过来,我膝盖跪得有些痛,手脚也酸。”

普通的跪坐倒是没什么,圣上也总不至于罚皇后跪,皖月想到娘子为何会痛,面上漾起女儿家的娇羞,低头起身,给她拿药去了。

上药的事情没有办法,只得她亲力亲为,婢女们知道杨娘子今日累到,都识趣地退下,留了灯烛,任由她自己窥镜涂伤。

圣上温存的时候也问过有没有伤到她,但她不愿意叫他笑话,自然确实也没有什么狰狞伤口,只是略微有些不舒服,自己回来涂一点就够了。

梦中的种种诡异几乎都被这样风月旖旎消除,她想,梦里或许是受制于人,她也不好应答,但如果她是皇后,南平长公主僭越地问这种问题,她就算是心里计较,可是也一定会面上风轻云淡,不经意间说起他的好。

顺带讥讽几句——她的梦里,当然是她说了算。

她这样想着,不免就忆起圣上,少女心事万千,郎君虽然有些时候很坏,可是他好起来却很好,人说国朝风气开放,是贵人们享乐的福气,譬如南平长公主,从前未被流放时就行事风流,但是她别说是不能养情郎,就是能养,她也不会。

圣人已经令人太知足,她选择郎君的目光被养得太高,不屑于别人。

杨徽音以为自己倦极,必然睡得香甜,然而或许是太累,夜里竟然断断续续做起许多梦来。

……

夏夜微凉,她腹部微微的痛,坠且凉,完全睡不着,翻身自榻上坐起,打开窗扇眺望。

陌生的宫殿,屋舍的外面守卫森严,宫人隔几个时辰就要换班轮岗,一刻不歇地盯着她,这些人里,有皇帝的,也有长信宫派来的。

见她开窗,彼此相对,略有些尴尬地笑道:“夜深了,娘子还是睡罢,奴婢们都在外面守着,您若要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了。”

她自嘲一笑,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圣上直到现在还怕她因为失贞而自尽寻死。

除了她的亲弟弟,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圣上虽然因为杨怀懿是随国公府后人而很不喜欢,但毕竟是自己心上人的同胞弟弟,还是把这个年轻人扔到军中效力去了。

现在圣人在紫宸殿,大约很后悔失去了一个可以要挟她活下去的把柄罢?

天子四十岁整寿是在暮春,她在紫宸殿侍奉惯了,便依旧迎上了醺然的他,为他斟了一碗醒酒的汤。

然而皇帝却醉得有些太过,吩咐所有人下去,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不要她手中的醒酒汤,要的却是清甜的果酒,邀她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