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膺、杜密等人,自经陈蕃窦武失败,复致连坐,一体废锢。偏是声名未替,标榜益高,前此尝号窦武陈蕃刘淑为三君,三君皆死,海内无不痛惜。此外尚有八俊八顾八及八厨诸名称:八俊就是李膺、杜密、荀昱、王畅、刘佑、魏朗、赵典、朱寓,俊字的意义,无非就是说他是人中英杰;八顾系是郭泰、东慈、巴肃、夏馥、范滂、尹勋、蔡衍、羊陟,顾字的意义,谓能以道德引导他人;八及乃是张俭、岑晊、刘表、陈翔、孔昱、范康、檀敷、翟超,及字的意义,谓能导人追宗;八厨便是度尚、张邈、王孝、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厨字的意义,谓能仗义疏财。这三十二人,除尹勋、巴肃被诛戮外,统尚留存,士人竞相景慕;惟阉宦权竖视为仇雠,每下诏书,辄申党禁。
中常侍候览,为了张俭毁冢一事,衔怨甚深,嘱使乡人朱并上书告张俭。并素奸邪,为张俭所弃,当然仰承览意,诬称张俭与同乡二十四人,私署名号,图危社稷,封章朝上,诏令夕颁,即饬有司严捕张俭等人。长乐卫尉曹节,复讽朝臣奏发钩党,请将故司空虞放,及李膺、杜密、朱寓、荀昱刘儒、翟超、范滂诸人,一并逮捕治罪。
汉灵帝刘宏年方十四,召问曹节等道:“如何叫做钩党?”
曹节应声道:“就是私相勾结的党人!”
汉灵帝刘宏又问道:“党人有何大恶,乃欲加诛?”
曹节又答道:“谋为不轨!”
汉灵帝更问道:“不轨欲如何?”
曹节直答道:“欲图社稷?”
汉灵帝乃不复言,准令逮捕治罪。看这个皇帝所问数语,好似痴呆,怪不得为宵小之人所迷惑。李膺有同乡士人,得知风声,急忙赶往告诉李膺说道:“祸变已至,请速逃亡!”
李膺慨然道:“事不辞难,罪不逃刑,方不失为臣;我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去将何往?”乃径诣诏狱,终被掠死;妻子徙边,门生故吏,并被禁锢。
侍御史景毅之子景顾,为李膺门徒,尚未及谴,毅独叹息道:“本谓膺贤,遣子师事,怎得自幸漏名,苟安富贵呢?”
遂自表免归,时人称为义士。汝南督邮吴导,奉诏前往抓捕范滂,范滂家居征羌县中,导至驿舍,闭户暗泣。
范滂闻声即悟道:“这定是不忍捕我,为我生悲哩!”当下赴县诣狱。
县令郭揖,见范滂大惊,出解印绶,引与俱亡,且与语道:“天下甚大,何处不可安身?君何故甘心就狱?”
范滂答说道:“滂死方可杜祸,何敢因罪累君?况母年已老,范滂若避死,岂不是更累我母么?”
郭揖乃遣吏迎范滂母子,使与诀别。范滂向母拜辞道:“季弟仲博,素来孝敬,自能奉养,儿愿从我父龙舒君共入黄泉,滂父显,曾为龙舒侯相。存亡并皆得所,望母亲割舍恩情,勿增悲感,譬如儿得病身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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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母闻言拭泪,复咬牙徐语道:“汝今得与李杜齐名,死亦何恨?若既获令名,又求寿考,天下事恐未必有此两全呢!”
此母亦一奇妇人。滂范长跪受教,起身嘱咐儿子道:“我欲使汝为恶,恶岂可为?使汝为善,我生平原不为恶!”说至此,不禁呜咽,挥手令去,遂随吴导入都,亦即被掠死狱中。
余如前司空虞放,司隶校尉朱寓,沛相荀昱,任城相刘儒,山阳太守翟超等,并皆被朝廷捕,一并冤死,妻儿皆流往边疆。
更可恨的是权阉肆毒,任意株连,平日稍有嫌隙,即把他名列党籍,非锢即戮,或与宦官素无仇怨,但有重名,播闻远近,亦就指为党人,一网打尽。因此党狱连坐,共死百余人。再令州郡捕风捉影,辗转勾连,或死或徙,或废或禁,又不下六七百人。惟郭泰名列八顾中,却能和光同尘,不为危言激论,所以怨祸不及,幸得免累,但探闻正人名士,枉死甚众,不由的悲从中来,私自挥泪道:“《周诗》有言:‘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今汉室亦蹈此辙,灭亡恐不远了!但未知瞻乌爰止,究在谁屋呢?”“瞻乌爰止,于谁之屋”亦《诗经》中语。独张俭逃亡在外未归,始终不得捕获,侯览定欲杀张俭,令郡国严缉到案,如有收匿,与张俭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