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着在天黑前,兰渐苏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送到京城给沈评绿。请沈评绿代他上书,要皇上收回炮攻西平的命令。
本想立刻快马出城,怎料最近宵禁严,城门过酉时后便紧闭,不叫人通行。左右寻不到偷出城的法子,身上的御风飞行符全数用光了,还没炼出新的,兰渐苏只得悻悻回去,等到天明城门开了再出城。
夜晚,兰渐苏陷在梦里,总听见有个男人抽抽噎噎地哭。半醒间,看到窗户晾着只鬼,不大耐烦说:“有事明天再说,别哭了。”
又过半个时辰,他听见客栈外高一声低一声的长短调,契合着打更声的韵律,忽飘近忽飘远。
兰渐苏彻底清醒,发现晾在窗户上的鬼压根没有嘴,哪里能发出哭声?
他把那鬼赶开,推开窗户。
清凉的街道上,两个似有似无的和尚的身影。他们唱着长短调,踩着半飘半稳的步伐,朝远方缓缓行去,身影逐渐隐没在黑夜中。
浈献王已不在隔壁的房间里了,留给兰渐苏的唯有一封信:
“昨日忽忆往事,大梦初醒。这几年,我浑噩度日,有时却突然很清醒。以前我见到傻子,总羡慕他们能视一切为无物,尽管受众人嘲笑,总算活得无忧无虑。不曾想当一个傻子也不见得轻松。成为傻子,什么都记不清楚,唯独清楚地记得自己身上的罪孽。
“渐苏,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母亲,你的母国及那些无辜的亡灵。昨夜清醒后,我哭了一场。下楼便看到慧悟大师已在门口等着我。我请求大师为我剃度。
“慧悟大师说,剃度不必讲什么吉时,讲什么净地。只要悟了,即可成僧,即可成佛。发根断净,从前的浈献王,便已经死了。余生我抄经诵佛,只为给那六十几万亡灵超度。我负罪深重,但忧儿终究无辜。他待你情真意切,只请你念在这点情谊,照顾好忧儿,不要让他回浈幽,不要让他跟朝廷作对。要他余生做个凡人,从此安好。”
兰渐苏将信放回桌上。窗外的街道,已经没有那两个和尚的身影。
若能顿悟成佛,他也算重新做人。若不能重新做人,即使被骗进传销组织,也是他的命了。
从锦官要到古羌的路上,不少北来的百姓背着孩子和行囊往南逃,都说要打仗了,得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朝廷军队前几日偷摸进西平城,带走不少百姓,而后在洮夏山上放了好几百尊“大妖怪”,要让“大妖怪”去打西平。
兰渐苏一听火炮已经搬到山上,立刻快马加鞭。不到两日,便赶到古羌关。
奈何锦官近古羌地界,朝廷精锐军严防死守,五日前便不叫任何一个人进境。以古羌中的那片内海湖为界,听他们说内海湖对面的区域,已让韩起离的军队占领。省都西平如今是韩起离的军事巢穴。
城关外五里,军队竖起鹿砦。鹿砦前挤满西平城及西平城周边的百姓,求驻军放他们进去接妻女,或把他们的妻女放出来。
兰渐苏挤在这些人群中,费去许多力气才挤到鹿砦前。
他对鹿砦后的驻军道:“我是朝廷的天宣上卿,要见你们的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