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从椅子上下来,走到门边按动开关,头顶上的灯泡应声亮起。他拿了一块湿抹布把刚才踩过的椅子擦干净,正要把椅子搬出去的时候,屋里的人又叫了起来——

“小辙,小辙……”

一声接着一声,像是一块重足千金的磐石堵在炽烈燃烧的胸腔里,干燥、沉闷,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时辙的后背微弓着,抓在椅子上的双手瘦削而肤透,能清晰地看得出他纤细漂亮的手骨,只是现下因为用了极大的力气而骨节泛着浅浅的白。

他低着头,睫毛微不可见地颤动着,紧绷的脸上有些苍白,像是在极力承受着濒临崩溃的压抑。

最终,还是失败了——

那双低垂着的眸底冷若寒霜,他薄唇轻启,冰冷地吐出一个字来:“滚。”

屋里的声音安静了下来,片刻后,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却又弱下许多:“小辙……”

累积到了极限的情绪终于爆发了,那一刻憋在身体里的怒火好像忽地一下同时燃烧起来,他拎起手里的椅子重重地砸向关着的卧室门,夹杂着怒意的声音陡然拔高:“我让你滚!”

搪瓷茶缸掉在地上的声音有些刺耳。

冒着热气儿的豆浆在拖得明亮的水泥地上缓缓汇成一块乳白色的地毯,香醇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一向温柔的女人呆呆地站在门口,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步冲上来冲他吼道:“时辙!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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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从学校回去已经快三点了,感觉这半宿觉睡得也就是上眼皮儿跟下眼皮儿碰了一下。已经有几年没起过这么早的程翊从踩着预备铃进到教室里以后就趴在桌上睡死过去了。

几个来回的上下课铃与聒噪的课间休息都没能把他吵醒。

但他也没能高兴太久。

上午第三节 是班主任的课。

当谈子渊第三次拿着课本从讲台踱下来,轻叩程翊的桌子时,程翊终于彻底败在了自己这个执着的班主任身上。他慢悠悠地从座位上直起腰背,揉了揉朦胧的睡眼,随手掀开桌子上放着的不知道是上节课还是上上节课的课本,摆出一副“我已经在非常努力地装认真了”的姿态——不然难道还指望他真的再读一遍高三吗?

谈子渊提醒道:“语文书27页。”

也不知他怎么有那么多的耐心。

程翊无奈地暗叹一口气,认命地拿过书包在里面翻了一会儿。这才想起之前嫌书包背着太沉,就顺手抽了几本书出来扔在家里的书桌上了。

奈何谈子渊就站在他旁边,大有一种“不亲眼看着你学习誓不罢休”的架势,无奈之下,余光瞟过旁边空着的位置上放着的黑色书包,便也不客气地就伸手拿了过来。

等他从时辙书包里翻出语文书在面前摊开到正在讲的课文,谈子渊这才终于抬腿往讲台的方向走过去:“这篇文章发表于1945年的春天,作者孙犁,原名孙树勋,被誉为“荷花淀派”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