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先生看着北洛,耐心地等待着。他一生赌过两次人心,第一次一败涂地,第二次就在今天。

北洛的呼吸已然复归平静,他缓缓将手中攥着的一枚白子投入篓中,接着抬起头,与先生对视。

“师父您用天下大局来说服我,可也说服不了您自己。”北洛嘲弄一笑,“前魏皇室子嗣尽绝,不然您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我一个姓王的人头上。”

寒山冷声道:“我收养你的时候,你还不姓王。”

“这正是我想说的。师父于我有养育之恩,又传道授业,弟子除却性命无以为报。”北洛接着话锋一转,“可师父若挟恩图报,可知我早已将玄戈看作是比我的性命更重要的人?恕弟子另寻它途以还师父恩情。”

在师父的注视下,北洛平静地抬起手,放在自己的额角。他从小就倔强难驯,此刻眼中除一抹寒山熟悉的桀骜之色外,更多了分决绝凛然。

寒山先生霎时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怒,扑过去就要阻止他,可是迟了。

老人喉间嗬嗬作响,几乎不能发声,他猛然忆起许多年前,看见亲弟弟血肉模糊的尸体的时候——魏都城破那日,他于城楼一跃而下。

“啪嗒。”

鲜血滴落。

轻微的声响重重撞击在寒山心上。

北洛虚弱但依旧平静的声音响起:“我北洛自绝筋脉,以谢授武之恩;自废双眼,以还传道之恩。至于养育之恩,我的命还不能给你,只好来世再报了。”

北洛的右手脱力垂下,右手腕上关窍是习武之人的命脉关门所在,此刻已被他自行毁去。两行细细的血泪蜿蜒过北洛光洁的面颊,汇聚在弧度优美的下颔处,滴落到桌上。在废去武功之前,他首先用内力震碎自己的眼脉。

北洛左手突然抓住师父的手腕,阻止他将要碰触的手,说了师徒间最后一句话:“师父,我与你两不相欠、恩断义绝!”

马蹄踏碎深夜的寂静。

事出紧急,玄戈只来得及抽调辟邪军一千人,可即使是这一千人也足矣震慑群雄!

当月光照耀在辟邪军银白的铠甲上,闻得整齐划一的马蹄踏在地上轰如雷鸣,整整六千人的骑兵竟全部下马跪拜,无一心生反抗之意。

这支队伍的名声过于显赫威武,仅提起他们就自能感受一股摧枯拉朽不往不胜的气势,无人敢拦在辟邪军之前。

辟邪军未燃火把,在夜色的掩护下围住屋子,一根根弩箭对准任何可能从屋里出来的地方,锋利的箭头在月下闪着冰冷的微光。

还有数个一品高手在旁待命。

玄戈满心希望自己不要来迟,他焦急走过前院,来到廊前檐下,忽然抬手捂住自己胸口,冷汗霎时布满额头。

北洛!玄戈瞬间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缩,心神刹那溃乱。

正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记从天而降的狠辣手刀,时机巧妙,悄无声息地抹向他的后颈。

玄戈脚步一错,扭身躲过。

手刀几乎擦着玄戈的咽喉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