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用于藏书的阁楼位于方池后正中,筑在地基较高的地方,底下的青石阶常年有人踩踏,显得光亮平整,并无苔痕。

北洛来到近前的时候,恰好见一身穿文官朝服的老人提着衣裳下摆,颤巍巍地迈步走上台阶。北洛于是立即赶上去搀扶。

老人朝他瞥了一眼,呵呵笑道:“有劳殿下了。”

北洛笑道:“您知道我?”

“老臣未入这文澜阁前,也是在太和殿上见过皇上的人。”老人笑道,“殿下模样与皇上别无二致。”

正说着,十二级台阶已经走完。北洛又扶着他跨过阁楼的门槛。

一入阁内,霎觉凉爽,墨香盈屋,书气袭人。

老人这时问道:“殿下来此,是想读哪一卷书?”

北洛环视四周,满目皆书,正愁不知道从哪找起,闻言立即答道:“是《魏史》。”

“那个啊……嘿嘿,还是老臣修得呢。”老人很孩子气地一笑,给他指了一个方位,“从那边上楼,《魏史》在三楼东北角的架子上。”

北洛谢过老人,正欲转身,却又被叫住。

老人指了指北洛腰间悬挂的玉珏,北洛低头望去,见上面不知何时沾了些泥土,在白玉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青蝇一相点,白璧遂成冤。”老人引了句古诗,颇有些意味深长道,“殿下,留心了。”

北洛用袖子拂去尘埃,闻言只是笑道:“但将心付月,何惧点青蝇。”

老少就此别过。

北洛按照老人的指示寻过去,却怎么都没找到《魏史》,他随手从那架上拿起一卷书,一看封面,顿时乐了。

这是一本汉书,然而底下还有一行字:“玄戈太子注”。

文治、武功是评价一个王朝统治的两个标准,本朝武功之盛毋庸置疑,文治方面,除立国之初修了四百九十六卷的《魏史》外,还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成就。当然,这与本朝立国时日尚短有关。

至于北洛手中这卷《汉书》,自然就是玄戈在文治方面的建树,哪怕他当时是唯一的皇子,也不得不去积累此类政治资本,为日后的皇位铺路。

北洛心里清楚,这所谓的“玄戈太子注”未必就是玄戈本人写的,多半还是当时东宫门下的一些文人的手笔,但他还是忍不住翻开书,捡着那些笺注看了起来。

他们彼此错过最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若有补偿一二的机会,只怕就是此刻。

北洛手中拿的部分正是本纪的最后一卷,也即汉末最后一位皇帝的生平。这位皇帝谥号烈怀,为后世魏朝国君追谥。

仁慈短折曰怀,有功安民曰烈,可见即使在魏人眼中,亦对这位有功却早夭的前朝皇帝多有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