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转头看向林懋贞,后者适时向北洛下跪行礼,恭声道:“奉上谕,沿路各级锦衣卫衙门,皆听殿下调遣。”

听到“奉上谕”三字,北洛捏着密信的手指猛然用力,道道折痕交错在帝王亲笔书下的字迹上,留下难以抹平的痕迹,恰如他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玄戈似乎料定他会去鄢陵,在信中说如果北洛想解救鄢陵,就领密诏赴西南路军营。诏书将认命他为钦差兼监军,可以便宜行事。如今在他表明志向后,又将锦衣卫的调令权交到他手上,似将每一步都安排妥当,周到得甚至令旁人心生寒意。

骤然拥有如此柄权,北洛没有多少喜悦,只觉得肩头有沉甸甸的重量。他纵使不知自己身世,也是成长于大明国土的臣民之一,甚至因为自小在民间长大,对俗世百姓更多了一份情谊,遑论如今他已被皇室认回,以王姓的身份对这偌大江山负有天责。

玄戈与他离别前的一席话说得恳切,永兴王既要皇位,就不该以苍生为要挟。

北洛这时有些明悟,玄戈之前未予他任何实权并不像他人所言是忌惮藩王割据,而是皇帝陛下需要时间来看清他弟弟的心性。如果他表现得不堪大用,玄戈也许会放任他做个闲散王爷,然后在这一场叛乱来临前把他打发得远远的。无论是身为兄长还是作为帝王,此番作法在天下人看来都无可指摘、仁至义尽了。

北洛突然觉得有些遗憾,他之前竟也和那些旁人庸众的想法一样,甚至对岑缨大发牢骚,却不知玄戈之心怀宽广。

玄戈了解他,而他直到此刻才领会对方胸中机括。

北洛闭眼凝神,甩掉心中多余的情绪,片刻就已恢复平静。他走过去推开门,任由中庭的清冷月光落自己一身,却不觉得落寞,皆因远方还有一人,正与他共看一轮明月。

北洛转身,第一次以并肩王的身份开口命令道:“抽调几个锦衣卫的人,随本王去西南路军营地。”

林懋贞一惊,连忙劝谏道:“现在天色已晚,殿下既然有伤在身,不如休息一夜。”

北洛对此置若罔闻,淡然道:“无妨。”

在林懋贞眼中,北洛的样子隐隐与那位帝王的威势重合在一起,虽伤势未愈,却丝毫不见疲态,亦无病容,半边脸的轮廓模糊于黑暗中,另半边则被月光勾勒出棱角分明的线条,眼角眉梢微微上挑,如一柄纤长锋利的剑刃,像玄戈,却又更加嚣张一些,带着摧枯拉朽、一往无前的气焰。

于是这位在锦衣卫衙门内地位不低的官员俯身,万般恭敬地领命,他是效忠皇室的锦衣卫,此刻已将北洛视作自己的第二位主子。

所以当北洛先一步走去马厩的时候,林懋贞有意落在后头,对岑缨道:“殿下的伤势还请岑姑娘多加留意。”

岑缨闻言自然点头,同时宽慰此人也宽慰自己道:“其实北洛的箭伤不深,解了毒后并无大碍。只是若要骑马赶路,难免颠到伤口,若能坐马车……”

北洛却已牵马过来,听了这话,不由插口道:“马车太慢,如今多拖一刻就有多一刻的危险。再说我武功已至一品,恢复速度本就异于常人。你就不必担心了。”

从庐山赶赴鄢陵的路程绝称不上近,纵是一路换马,日夜兼程也得跑个三日,若先去西南路军营再行军至鄢陵则需五日。

所以北洛纵是心急,也不得不在路上捱个几天。幸好本朝重视马政,遍布全国各州郡的驿馆皆备有良马,驿道也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