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路小佳碗碟里的饭菜和花生都见了底。台上的翠浓一曲舞毕,一张娇俏的面庞上带了些红润,下了台正要回房更衣,冷不防被一个端着酒盏的大汉拽住了手腕:“美人儿,过来陪,陪我喝两杯。”

他明显喝得有些多,脚步虚浮,舌头也不怎么利索,拽着翠浓就要往自己桌上拖。翠浓扭过头扫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我今天身子不适,不便陪客,还请包涵。”

“身子不适,你骗,骗鬼呢?这舞不是跳得挺浪的么?”大汉的面容扭曲成一个猥琐的笑容,“就喝两杯,我又没要你跟,跟我上床。”他说着手上不断加力,翠浓白皙的腕子上眼看见了红痕,正当此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道银光,一闪即逝,有些眼拙的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见那大汉嗷地大叫一声,扔了手里的酒盏一屁股坐倒在地,右手的手背上赫然一道血口子,不算很深,伤口周围却红肿异常,跟被毒蜂蛰过一样。他杀猪似的叫了两声,就突然住了口——一个不大不小的酒盅儿飞来,刚好塞进他大张的嘴里,满满一盅酒冷不防直灌进喉咙,呛得他想咳嗽,可那酒盅正好卡在上下颚之间,一时噎得眼泪都飚了出来。泪光中,模模糊糊看见一位少女从人群中转出来,蹲在他面前吐气如兰:“你不是要喝酒么,这杯我请你。”

大汉的酒早已醒了,知道自己惹上了扎手的硬点子,涕泗横流地冲着少女连连作揖告饶。旁人有见他呜噜呜噜地连话也说不出来,看着不落忍的,替他求情道:“念在他平素还算是个有分寸的,也就是今天多灌丧了几杯黄汤壮了狗胆,小白姑娘略施惩戒,也就算了吧。”

名唤小白的少女想了想,转头看了一眼已退到珠帘后的翠浓。见翠浓隔着珠帘点了点头,她嗯了一声,微一抬手,又是一道银光闪过,大汉口中的酒盅就到了她的手里。

除了路小佳,几乎没人看清那朵瞬间隐没回她衣袖的芙蓉花。他看着她随手扔了酒盅,转身往后厨的方向走,才走出两步,不知为何突然回过了头。

于是他尚未收回的目光与她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本来还觉得好像有一丝尴尬,但看到她望过来的时候一双漂亮的杏核眼蓦地睁大,眼神随即带上了一抹惊喜,转身疾步向自己走来时,路小佳又觉得无比自然。

就像遇到一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那样,即使他们其实只见过一面。

“真的是你啊小哥哥,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啦,我刚还以为是我自个儿眼花认错人了呢。你什么时候来的边城呀?也是来观礼的吗?”她毫不见外地在他对面坐下来,一边打量他的脸一边连珠炮似的让人插不上话,末了还压着嗓子问了一句,“不会又是来‘做生意’的吧?”

“如果这里有生意,我不介意顺手接两单。”路小佳笑笑,嘴唇抿成一条好看的弧线,“又来替你的雇主跑腿?”

“我可是有正经营生干的。”她双手抻了抻衣裳外面灰不溜秋的围裙,一双眸子就跟那天初见时一样认认真真地盯着他,“我在无名居五年了,平日里都在后厨,有时也到前面来。我姓白,那些常来的人都叫我小白,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路小佳道:“做我这种营生的,可没人希望我常来。”

“别嘚瑟了,江湖中人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的。”小白道,“别说什么名门正派,武林大家,真论起来,谁手上染的血少了呢。”

“那你杀过几个人?”路小佳问。

小白抬头望了望他冰冷的眼睛,犹豫了片刻:“一个。我只杀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