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生中第二次和真琴吵架——虽然在吵起来之前遥就跑掉了,但因为事无关他人,自然不会像前次那般、出现凛这样的天降神兵,两人便自周日以来一直没联系,真琴是有打来电话,但遥没接。如果他接的话,大概会演变成货真价实的一场吵嘴。他宁愿享受虚假和平,不想在恋情初期就尽是不愉快的记忆。

遥憋着一口气训练:一跳进水中,他就想起真琴不能来看他的事情,于是又变成了一头气鼓鼓的小公牛,在水中横冲直撞地前进。水被他的情绪传染,产生大量波浪砸在他的下肢。不过教练应当是乐见这种气势的,赛前两日看了遥的50m练习,忍不住小幅度鼓掌了:“七濑,50m就要保持这种劲!IC没问题。不过,200m时可记得悠着些游,别像上次和K大那样了。”

遥苦笑。他现在根本感受不到水了,水对他来说,变成了与对其他人一样的东西,不再是活物了,同时,他和男友闹别扭了,反而意外状态回升,这到底是什么事情。遥愈发搞不懂自己的身体了:你到底要怎样才满意?

尽管如此,统计应援服数量时,遥还是多报了一件,如果真琴能来的话,总不能穿着K大的应援服站在W大这区,不仅仅是视觉上突兀的问题,还会被同仇敌忾的队员们赶出去。

周四的清晨,遥收拾好行李,给真琴发了讯息,他们上一次的对话还停留在上周日。

“我今天下午就走了。”

点击发送后,遥想了想,又补了两句:

“之前的事,是我太任性了,对不起。”

“我好想你。”

遥按着胸口,他的心脏像草原上奔跑的小马驹一般狂野地跳。他慢慢吸着气,害羞的情绪刚刚突破地表,如初春的笋一般向上蹿,顶着他的胳膊,是让他赶紧删掉这么不害臊的文字,遥却驱使手指按下了“发送”键。他长舒一口气,把手机塞进书包最深处。

像Japan Open时那样,部内又动用一辆大巴士,将竞泳队五十多号人运到横滨去。遥提前了约半小时到达集合地点,本以为不得不在毫无遮挡的停车场内、顶着夏末午后仍然炙热的阳光等待,不料司机来得更早,正站在车旁偷偷吸烟——理应是全校区禁烟的——看见身着靛蓝色队服、拖着小号行李箱左顾右盼的遥,便大声招呼他过来放包上车坐着去。

车上开了冷气,遥在中后部随便选了个座位。他检查了手机,之前发出去的两条文字仍是“未读”状态,遥又去日历app内看之前真琴共享的时间表,原来恋人正在上一节长达三小时的实验课,名为“动力人体解剖学*”,大概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于是,他把头靠在窗户上,试图睡一会。最近遥做噩梦的频率降低了,也许是训练消耗了过多体力,无暇在睡着时还要遨游世界了,但也说不上就拥有了高质量睡眠:白天上课时,坐在教室后排、趴在电脑前睡着的事情也是常有的。

陆陆续续有队员上车了,遥侧过来蜷起身,后悔把耳塞放在了行李箱里,只希望过会儿坐在他周围的人聊天声能小些。他的意识渐渐涣散模糊,眼皮变得沉重,就连硬邦邦的车座也变得舒适起来,即将坠入温暖的黑暗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一定是真琴!

遥揉着眼睛在包里摸来摸去,他的书包里没放什么东西,很容易就捞出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