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p>

月上中天, 卜爷爷拉开院门，看到门外树下的祉猷。</p>

“进来吧。”卜爷爷叹息一声，招呼祉猷进院坐下“睡不着”</p>

祉猷点头, 月光投在他的眼睑上, 在眼瞳中倒映出一片阴影。</p>

“人生际遇，变幻无常, 所以老头儿我喜欢卜算，却不喜给人推命。”卜爷爷挥手间, 桌上多了一套茶具, 他给祉猷倒了一杯安神茶“玖茴在村里出现, 成长，化形, 都是命运之外的安排。她命格特殊, 生来便可以化作人形, 如人类婴儿般长大，甚至还能吸纳大妖的修为化作己用。”</p>

祉猷捏茶盏的手微微一紧。</p>

“太过特殊，从来都不是件好事, 尤其是天命无常的当下。”卜爷爷抿了口茶“她的命格紊乱，逆运而生, 我修习卜算之术过万载, 也算不准她的卦。”</p>

“到了今夜。”卜爷爷看着祉猷“我终于明白，为何小玖的命格, 会乱成这样。”</p>

“我们都以为，她本该在五百年前诞生，只是天命无常，才推迟了四百多年降生在妖族。”卜爷爷见祉猷杯中的茶洒了出来，温和笑道“你不要担心, 有时候变故并不意味着是一件坏事。”</p>

“我不知道她诞生的那夜，为何会与你相遇，成了一根普通的韭菜叶，但四百多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的东西。”卜爷爷站起身，轻轻拍了拍祉猷紧绷的后背。</p>

“你天生孤命，小玖却帮你找到了家乡，让你在母亲坟前燃上了炷香。她悖逆天命，以不死树之身化为山韭，本该早夭，但你功德深厚，庇佑她几百载，帮她渡过最难存活的岁月。”</p>

“若她生来就是不死树，是不是就不会与我相遇”祉猷追问“对吗”</p>

“这我可不清楚，我只是擅卜算，可不是天下皆知。”卜爷爷笑着摇头“世间能通万物之情者，唯有白泽，但是这些上古神兽，已经数万年不曾现身。”</p>

“因缘际会，不必太过纠缠。人生漫漫，顺其自然就好。”卜爷爷朗声大笑“世间哪有什么本就应该的事，你们能够相遇再重逢，就是缘分最好的安排。”</p>

“山水重重，人海茫茫，两个隔着山海的人，能够重新走到一起，是何等的美哉幸哉”卜爷爷把手背在身后，仰头笑着走了出去。</p>

祉猷低头看着手中已经凉透的茶水，眼睑垂了下去。</p>

能与玖茴相识相知，自然是世间最美的事。他只是害怕，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才改变了玖茴的命运。</p>

睡到半夜，玖茴突然从床上坐起了身。</p>

她又做了童年的那个梦，梦见自己刚睁开眼，就看见一个撅着屁股的小孩爬土坡，踉跄着摔下来以后，朝着她的脸踩了过来。</p>

不过这一次，她看清了小屁孩的脸。</p>

小屁孩踩了她一脚后，哭哭啼啼地看了她一眼后，瞬间不哭了。他似乎不太会说话，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吐出几个字“花花光会发光的西仙草”</p>

“仙草你能帮我找到娘亲吗”</p>

好好好，当初给祉猷看撅臀小木人时，他说的什么</p>

“我跟他不像。”</p>

“我不会踩你。”</p>

当韭菜的记忆她虽然一点都没有，但睁眼就被踩了一脚这件事，却是做梦都没法忘记。</p>

岁月漫长，扶光山上除了冰寒的积雪便再无活物，幸而她曾经陪伴了祉猷四百多载。</p>

中午用过饭食，玖茴与祉猷就被吴伯叫到了书房。</p>

“在除夕之前，你们俩就老老实实待在书房里抄书，如果再敢出去惹是生非，跟东村吵架，跟西村打架，我就打断你们俩的腿”吴伯扔了一堆书在两人怀里“你们不是喜欢话本吗，这些话本拿去好好抄，抄不好晚上别吃饭。”</p>

把两人骂了一顿后，吴伯背着手离开了，玖茴抓起一本书翻开看了几眼，这是一个主人翁企图统治全天下，最后却下场凄惨的故事。</p>

再换一本，这是一个主人翁想要当天下第一，最后却修为全无，变成了一个疯子。</p>

“吴伯该不会是连夜找来的这些书吧”玖茴不情不愿地铺好纸，在笔架上挑挑拣拣，勉强找了一支顺眼的毛笔，抓了一本书开始准备抄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