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也不再看被打得满眼泪光的祝夫人,伸出手,指着祝七的鼻子:“圣人书不读,大道不近,光想着歪门邪道。请来什么戏班子,演的什么歪戏,还带累你妹妹也生了不该有的心。今日打不死你个不孝子,我就——”
祝七公子,自被捆起来就一言不发。听到这里,突然抬头,苍白的脸上都是泪光:“自莲枝死后,我就不想再呆在这种地方,读什么狗屁的三纲五常的圣贤书了,你打死我好了!”
祝侍郎本来看儿子脸色苍白满面泪流,还有几分心软,听到这里,大怒,夺过仆人手里的棍子就要劈头打下。
祝夫人见此,忽地生了勇气,猛地扑到儿子身上,仰起脸哭道:“是我生的这个孽障,你打死我好了!”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最后闹到无法,连老夫人都给请出来了。
祝侍郎虽然打得儿子几天下不来床,但仍旧被女人的眼泪哭得脑门子疼,就气冲冲地跑到新纳的一个小妾那里,打算清净一下。
谁料一进门,便看见小妾也在淌着泪珠,出神地听一个识文断字的大丫鬟念什么话本子。
只在门口听了一句“天下无路寻乐土,人间何处觅自由”。看十五岁的小妾那个淌着眼泪,喃喃念着“自由”的样子,祝侍郎就想起了自己的不肖儿女,又暴怒起来,进去就是一记窝心脚,夺了话本子,喝道:“‘自由’、‘自由’、‘自由’,今天都是发了失心疯了?”
等小妾跪在地上捂着心口,白着脸请罪,他才消了一点怒气,一看手里的话本子,写着笔力清俊的《李香兰做工记》六个字。
下方署名:潇湘君子。
......
家里的气氛一团乱,祝侍郎虽然发挥了大丈夫的气概,将妻儿婢妾都教训了一遍,仍是十分不足,与同僚好友相约喝花酒的时候,啪地把那本《李香兰做工记》甩在桌子上,哼道:“都是这些无行文人,尽编纂些淫人/妻妾的歪书。闹得我真是不痛快。”
他的同僚,户部的蒋侍郎,闻言笑了:“霖之,你看来是从来不关心这些事啊。近日来,这篇小说之流,可是人人争阅。一时之间,连手抄的,都洛阳纸贵了。它改编的戏啊,更是场场爆满。连乞丐,都喜欢在门口看戏呢。你家人,居然能搜到这样一本原书,恐怕是下了大力气去买书喽。”
祝侍郎不由得更气,把一杯酒灌了下去:“哼,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妖书,迷得我那不孝子这样三迷五道。”
说着,当场翻阅起来。
祝侍郎能做到这个位置,当年也是过目不忘,走过科考的人,看书的速度极快,,一目十行。
看到后面,那俩姐妹被一个顽劣女子所救,进了工厂,竟然翻脸不认亲族,不认礼法,依仗工厂,赶走了夫家捉他们的人,姐姐更是从此和工厂里一个男工“无媒苟合”;
常春树逃离家族,不知所踪,十年之后,竟然正大光明,开起工厂,和一个不是由父母说媒的女子“两情相悦”在一齐生活——即使那女子生不出孩子。常春树的父亲逼他回家,并他休弃那个敢与他私自成亲的女子,再娶并纳妾,好好地去科考。他竟敢顶撞说:“我从此,再不入那套着锁链的翁中,像牵线的偶人过活了。要自己做自己的主。”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祝侍郎目眦欲裂,猛地将书一摔:“此等淫/书......此等淫/书!”
看他这样生气,蒋侍郎按住他:“好了好了,没的气坏了自己。”
待祝侍郎冷静下来,蒋侍郎才说:“此文章虽然荒谬,视三纲五常为无物。还鼓动什么‘自由’,‘光宗耀祖赛锁链’、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是,青年人,倒大多爱它爱得要死要活的。你说你家里的情况,我也有所耳闻。不过,你恐怕不知道,因为这文章,最近还闹出奇闻呢。”
原来最近有两桩众说纷纭的事,一个是某家的一位小姐,读了这书,竟然一病而死。
这年头早夭的女子很多,并无稀奇。稀奇的是,这位小姐竟然解开了自己的裹脚,说要宁可去做工,也不愿意整天锁在绣楼上,“跟笼中鸟似”。
家人给她订了亲,把她的脚重新裹起来,她高呼“常郎”,没多久,竟然忧郁而死。
另一桩是一位狂浪公子,先是恋慕一个小家女子。结果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押着他娶了一个不认识的新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