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必说,应止玥一向喜静,还特意找了个最为僻静的地方钓鱼。
然而,正是在这样偏僻的角落中,却传来铁甲踢踏的嘈杂声响,无需灯盏,铁色的盔甲已经折射出耀目的冷光。领头的人一身全鱼鳞形状的戎装,体型宽硕,带着种煞人的压迫气息,声音张扬:“在此处鬼鬼祟祟的不出来,你是何人!”
这就是“先声夺人”的心理技巧。
如果搁在以往,普通人早就被他这一嗓子吓破了胆子,不需要他再费心思逼问,就已经哆哆嗦嗦地将一切都交代清楚了。
然而,应止玥到底不是普通人。
半倚在小杌子上的美人用书掩了面,只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柴火烧出的气是云烟雾罩的灰色背景,本人也掩在雾里,朦朦胧胧看不清楚。身后是重峦叠嶂的远黛,她却只似笑非笑道:“你在问我?”
戎装男人愣在原地。
左右有机灵的侍从赶忙凑上来,小声道:“这位便是应家的大小姐,大将军,您之前不是还讲起过吗?”
那不是讲起,是嫌弃地骂过。他觉得这不过是个凭着生得两三分颜色,便任性骄纵的娇气小姐。
正如传言所说,应止玥着实是孤傲冷淡的。
——可他也没想过,她竟然会这么美。
“原是于家的大公子。”于隐周没见过应止玥,可应止玥倒是认出了他,“不知道于将军千里迢迢从南疆来此,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于隐周顿了两秒钟,再开口时声线已经温和不少,“是我打扰应大小姐的休息了,不知你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他身上穿着的是玄英色的深衣,左肩、小腹和后腰处皆有刀伤,比我大约高半个头。”
应止玥露出副沉静思索的样子,好半天才摇头微笑道:“此处只有我和我的侍女。”
她漫不经心露出外衫下一截衣袖,腕骨是纤巧的细弱,可只令人惊鸿一瞥便收回手去,“道观这样的清净地,哪里来的什么男人?”
于隐周眯紧眼睛,没理会她的暗讽,身上的气势沉下来:“你的侍女?我怎么听闻,应大小姐上山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然而,应止玥对这摄人的视线浑然不觉,手里的书卷敲啊敲,像是要敲到人的心尖上。就在于隐周的视线都不受控地黏在她葱白指尖时,她的手微妙一停,转过头看了一眼在添火煮鱼的人。
“原是不想带的,可是将军不知,我最是娇弱无能,见风就倒,没人伺候就活不下去。”应止玥说这话的时候,极为理直气壮,没有丝毫不好意思,浅淡一笑,“不过既是能令将军亲自来寻,想必这贼子必是诡计多端,可能扮作了我的侍女,妄想诓骗将军,也未可知呢?”
火光微弱,这么多面色黑沉的将士在前面,煮鱼的人倒是好胆色,拎竹筷搅动的动作未停,水蒸气晕染过浓黑眼睫,可气质又冷,一副对外界丝毫不关心的漠然样子——
便更显得姝丽无双。
注意到于隐周犹疑的视线,应止玥手上敲书的动作才继续下去,“……我这侍女叫小姝,性情冷淡,但最是体贴不过。于将军也不用问了,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若是应止玥没这样说,于隐周心中的疑虑倒不会轻易打消。但正是因为于隐周了解那人的性子,明白他最是傲世轻物,洁清不洿,恐怕宁愿沉回水里,也不会做旁人侍女。
也不知道是应止玥的话术惊人,还是于隐周自忖了解对手,三言两语间,于隐周竟然真的被忽悠过去,只在临行前给她塞了张字体粗犷的暗黄色布条,警告道:“窜逃出来的是极危险的恶人,应大小姐千万小心。如果有什么发现,随时都可以来这里找我。”
竟是都没多看煮鱼的侍女一眼,就这么走了。
应止玥面上浅笑着应了,可是等脚步声一走远,就将布条塞到小姝怀里,很嫌弃地在她身上擦了擦手:“你竟然惹到了于隐周?胆子真不小。”
个子高挑的侍女没说话,将布条放在火上静静燃了,疏冷的面容氤氲在水汽上,朦胧不清。等到灰烬尽数落到地上,碾了碾灰,冷不防又一件沉冷的玄色衣裳丢进怀里。
大小姐轻柔懒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姝,你好没礼貌。你明明想杀我,我却在于隐周面前救了你,你难道不该报答我吗?”
这“小姝”的诨名也是应止玥随便起的,她见这人貌美,又不说话,便自顾自随口起了个,现下也这么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