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外头有市井小贩们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唤,却听不进她的耳朵里。
周秉已经诚意十足地把台阶修到了她的脚底下,就看她愿不愿意伸脚。前头也许是条坦途,也许是深渊……
刚刚回到金鱼胡同的庾湘兰此刻却有些游移不定。
一个四五十岁的半老婆子形容倨傲,站在门廊上似笑非笑地把人打量了半天,才微微躬身行礼,“我家大太太得知爷在外头又养了一个小的,心里头十分担心,特地嘱咐我过来看一眼……”
庾湘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又不敢十分摆谱,就让伺候的小丫头送上热茶,尽量让自己不显得谄媚,“刘……刘嬷嬷是吧,我年纪轻什么都不懂,还请嬷嬷多多照顾……”
来人自称姓刘,是王观的原配陈氏身边得用的老人。
刘嬷嬷显然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物,对于庾湘兰放在茶盘旁边,主动送上来的一对韭菜叶的金镯子只抬了一下眼皮儿,依旧爱答不理的。
“本来外头的爷们风流也不是丑事,只是也没在亲朋面前摆酒,姑娘你的肚子就大了起来,让我们家太太日后怎么有脸见人?”
庾湘兰心头一喜,自己这些的日子的小意温柔显然有了成效。
王观中了迷魂汤,没有对家里人说实话,竟然认了肚子里的这块孽障是他的亲生子嗣。
她又悲又喜,暗地里庆幸这辈子终究遇到一个知冷知热的体贴男人,心里那份念想越发炽烈。于是言语越加温柔可亲,“该是我去苏州拜见大太太的,只是我如今月份大了,不好乘车坐船……”
刘嬷嬷还想说些什么,瞅了一眼庾湘兰的肚子,终于把难听话咽了回去,神色终于好转了一点。
“大太太吩咐我照顾你直到生产,若是生了男丁就请王家的族长开祠堂。若是生了女孩,就证明你是个好生养的,继续呆在京城好了,不急着回去……”
庾湘兰做梦都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好事,转念一想这必定是王观在中间花了大力气。要不然那个大太太陈氏绝对没有这么好说话,看来肚子里的这块肉对于王家来说应该是很重要才是!
刘嬷嬷为人刻薄,但是好贪杯。金鱼胡同尽皆是外头临时雇来的仆妇,走在哪儿都是巴结她的笑脸。
庾湘兰给底下的人双份的赏银,果然两天后就有机灵的婆子悄悄过来回禀。说苏州的王家是响当当的大户,但唯有一件天大难处。
王家的人丁历来不旺。
那王家的大太太陈氏进门十来年只养了一对亲生的哥儿姐儿,身子骨都弱弱的,一天到晚那院子里的药味都不散。
更叫人奇怪的是,王观不管纳了多少漂亮女子进门,好菜好肉的细细将养着,偏偏那些女子的肚子就是不争气。
好不容易怀上了,要不就是胎死腹中,要不就是还没满月就夭折了。好多人在背地里都说陈太太的嫉性太大,容不得那些妖妖娆娆的女人做大……
还有人说是王家祖上做了一件缺德事,惹得天怒人怨,才让这一辈的王家家主王观子嗣单薄至此,眼看诺大的家产就要旁落。
眼下,一个健健康康的胖儿子对于如今的王家来说,大概比同等分量的金子都要贵重……
婆子看了一眼庾湘兰裙子下若隐若现的大肚子,满脸讨好,“那位刘嬷嬷说,王家的后园子住满了各色美人,比姑娘还要出挑的不是没有,却都没有那个福分诞下健康男丁。要是姑娘这一胎稳当,那就是越上枝头了!”
庾湘兰心头石落了地,脸上慢慢浮现得色。
大宅门的阴私手段层出不穷,在吃食衣物上做手脚简直是家常便饭。
庾湘兰从小就在白矾楼里长大,知道有些人家的大妇心如蛇蝎,把她们这等娼门出身的女子当做阿猫阿狗。若是不拿出手段听之任之,只怕隔不了两年抬出去就是一具枯骨。
她重重赏了传话的婆子,转头吩咐贴身伺候的人日后一定看紧门户。但凡是大太太送过来的东西全部不能用,一律先锁进库房。
然而老天爷注定她和这个孩子缘分浅,半个月后的某天早上庾湘兰正在喝十珍堂大夫精心配置的养生汤,就感觉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腿间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