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有仆人隔着窗子禀报,说是郡主身边贴身侍候的妈妈过来要叮嘱几句话。宋朝阳脑子里的酒水顿时就没了大半,忙吩咐将人客气请进去, 又让自己的老娘李氏先过去作陪说话, 自己赶紧换了衣裳洗了脸,又开了窗子散身上的酒气。
米粮胡同的这处小院子是宋朝阳拿自己多年的积蓄买下了来的, 往日看起来还是很场面的, 如今要是迎娶荣寿郡主却是万万不够。宋朝阳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要是拿银子将旁边两三个院子统统买过来统归成一处, 是不是就能见人了?
哪知到了大堂却很意外,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端正坐在当中, 自己的母亲却畏手畏脚地站在下首, 仿佛在庭训一般。
宋朝阳顿时有些懵了。
那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介绍自己姓詹,是荣寿郡主的嬷嬷。今天过来就是想提前打一声招呼,荣寿郡主成亲之后依旧住在东四坊胡同的郡主府, 平日生活一如既往,更不会像平常百姓那般操持家务侍奉公婆……
宋朝阳的母亲李老太太顿时急了, 也忘了自己原先的身份实在卑微,忍不住大声问, “我儿是家中独子,怎么像是倒插门的?”
詹嬷嬷漫不经心地扫过来一眼, “我们郡主倒是想过来,可你家全部加起来还没有我们府里的一处院落大。郡主平日里的起居就算了,闲暇时想到外头转转园子,结果前脚贴着后脚跟, 你打算让我们郡主瞧什么景?”
宋朝阳脸上火辣辣地疼,明知道对方不过是荣寿郡主跟前的奴才, 却硬是不敢反驳。涨红了一张脸辩解,“我原就准备将旁边买下来重新修葺,一定在婚期修缮完整,一切都来得及!”
詹嬷嬷忽然挂了个笑脸,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原本就是我们郡主自小娇惯,才提了这么个要求。其实也算不上十分过分,她毕竟是我们老王妃捧在手心里的,从来受不得半点委屈。郡主说了,成亲之后郡马若是不喜欢住在东四坊,也可以歇在这边……”
这是什么意思,哪里有两口子成了亲各住各的?
奈何詹嬷嬷说得很清楚,“我们郡主的觉向来轻,要是半夜有什么声响那后半宿就用不着睡了,所以这么多年身子骨才一直不好。她实在是喜欢宋大人的才干,这才主动在皇上面前求了这桩姻缘,宋大人还是要体会她的良苦用心才是……”
一番话说得很漂亮。
宋朝阳想大声怒斥,说你家主子若是不乐意这桩婚事,那大可以在圣旨下来前就拒绝。这时候整这么一出,那是把他宋朝阳当猴子耍呢!
可话到了嘴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封住一般,他想起现如今冯家满门的惨状,一家的妇孺沦落街头。他想起冯顺偷偷派人送出来的求救书,自己当时生怕被人瞧见立刻就焚毁的窘迫,所以只是讷讷地开口,“那我到公主府去住是一样……”
哪知詹嬷嬷的神情更加不屑了,“这是说哪里话,知道大人公务繁忙,我们郡主可不敢耽误大人。只要大人隔三差五过去看看就是,这样外头的人总归不会乱嚼舌根子。
再说那边刚刚撤了公主府的牌子,全部都在重新整修,毕竟没有你自己府里舒适。若是差个什么小怠慢,郡主心里向来良善,还不知要难过成什么样子……”
就差一点明说这桩婚姻只是名义上的。
李老太太本想借着儿子的婚事一步登天,如今才知道皇家的女婿也不是这么容易当的,心里万分失望,“这娶了媳妇跟没娶有什么两样?”
詹嬷嬷笑盈盈地望过来,“这就要问宋大人自个了,这桩婚事是要还是不要……”
宋朝阳觉得自己就像即将吞饵的鱼,面对着诱惑游移不定。明知道吞下去不会好受,心里却存着侥幸万一这饵料后头没有锋利的钩子呢。再说他如今在北镇抚司就如过街老鼠,要是没了荣寿,还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痛打落水狗……
他想明白这一点立刻就弯下了腰,“还请嬷嬷回去在郡主跟前美言,我一切都听从安排!”
詹嬷嬷意外于这个人的温顺,多看了两眼后就点头,算是应了宋朝阳的请求。
等郡主府的人都走了之后,李老太太扑过来嚎啕大哭,“这哪里是娶媳妇,明明是要请一个祖宗回来。还只能远远供着,不能摸不能碰,我宋家是惹了哪门子杀星哟!”
宋朝阳忙把人扶了起来,细细下了无数保证才把老娘哄住了。回了自己的卧房后又累又乏,连衣服都没心情换,一头栽在床上,先前的兴奋和得意已经半点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