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让他势必要做一个唯物主义者，但他也曾无数次的期盼，期盼思念的人会到自己的梦里来。

高秀雅的墓碑在陵园的偏处，一来是因为高秀雅喜静，偏僻处安静人少，更重要的原因是，程君止当时，没有更多的钱买块儿好的墓地。宋离将百合递给他，程君止轻轻蹲下放下花。

墓碑上高秀雅的照片还很秀丽，她去世的时候还很年轻，但那两年苍老得快，即便如此，照片也很好看，黑白的嘛，至少看不出来白发。程君止直视那双熟悉的眼睛，沉默良久。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大胆直接的看向高秀雅，他对高秀雅始终心存愧疚，他怨恨自己过晚察觉高秀雅的情绪，也怪自己没能再早点站在她身边，甚至是告别，都那么匆匆难堪。

“妈——”

良久，他终于开口。

他的尾音轻颤，有些哽咽，宋离伸手搂住他的肩，上下滑动安慰他，程君止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宋离稍退了一步，站在旁边。

“我来看你了，”清明已过，江瑜意外的刮起了凉风，呼哧啦啦的，一点都不冷，倒像是孩子气般的撒娇，程君止继续说，“我很久没来了，但我很想你，想了好多年，总是觉得是不是只要我不来看你，你有一天会不会出现在我面前，哪怕这不合常理也难以解释，但我还是偷偷的祈愿，希望能再见你一面，哪怕只是道个别......”

“可哪怕只是道个别，你都不来......我也没有梦到你，我很久没有梦到你了......前段时间我遇到程渡了，他厚颜无耻的态度让我咂舌，我在想，你当初是不是也是一个人听他的百般辩解和刁难？所以当他站在我面前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没有回话，我在想你当时的处境。不过我比你幸运一点，我遇到了帮我说话的人，宋离他狠狠地骂了他一顿，我再也不想见他了......”

他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哽咽，宋离没有上前，他相信程君止能处理好这些。

“说了大半天你肯定想知道我过的怎样吧？我过得很好，我马上毕业了，签了我老师的律所，很快就能拥有自己的工作了，你别担心......”末了，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程君止抹了把脸，突然雀跃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谈恋爱了，和宋离......”

听到自己的名字，宋离往前了一步，站在他身边，程君止顺势牵起他的手。

“他是宋离，你认识的，我们班长，”多年过去了，他介绍宋离的第一句话，永远是“我们班长”，“其实高中我就跟他偷偷谈恋爱了，当时我还跟他约法三章，不可以让别人知道，当时我也害怕被你知道，我觉得你肯定得把我腿打断，所以瞒了下来。虽然我跟宋离兜兜转转很多年才走到一起，但我还是觉得，如果我当时直接告诉你就好了，你会不会多一个念想，会不会祝福我？骂我也行，怎样都好。”

“我现在过得还不错，我敢来见你了，我甚至敢带着宋离来见你，不知道你对我们的态度如何，但我还是想带他来见你，记忆中的你，刻板，嘴硬心软，我们撒撒娇求求情，你当时说不定就心软了......所以你看，仗着你对我的体贴，我把男朋友带来见你了。”

顿了，他又说：“妈，你会祝福我吧？”

又起风了，还很大，呼啸声声，把程君止带来的水果吹倒了，苹果顺着台阶往下滚，正好滚到程君止脚边，他蹲下捡起了那颗苹果，再次放回了原位。

“是你吗？”程君止问。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只是这突如其来的风，一阵一阵的，吹的他心里的火再次盛了盛。

宋离懂他，这才开口，“阿姨，我是宋离，是程君止的男朋友，也是从今往后他可以依靠的家人，今日打扰了，以后我会和他一起来看您，希望您可以放心，程君止往后，都会有家，有家人，我父母也特别喜欢他，下次，我带他们一起来看您。”

风停了，那颗苹果在风停之前再次滚动起来，只不过这次，没有掉下来，程君止眼眶红红，再次开口，“妈，你放心吧，我过的很好。”

今天这几股风，说到底是大自然的正常现象，但他们都更相信，是高秀雅在回话。

“坐会儿陪陪阿姨。”宋离说。

于是两人席地而坐，背对着高秀雅，在台阶上坐着，风再次扬起，又很快平静，不止是风，阳光也刺眼，反反复复几次之后，程君止忍不住伸手去捉，但他没抓住风，也没抓住光。

程君止顺势后仰，既然抓不到，那就感受。他闭上眼睛感受来去自如的风和烈烈阳光。

许久，好似想起了什么，他无厘头了一句，“你知道吗？其实我运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