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我,只是一缕游魂,承载平安时代的暮色而漂游于这片陌生的天地。当我从沉睡中苏醒,当我坐在源氏废墟上仰望如血的夕阳,当我明白我心心念念所要创造的辉煌终将落幕,那个为带领源氏登临绝巅,为护京都、护众生周全而生的源赖光……便已然死去。”

迎着鬼切略带惊愕,逐渐软化的视线,源赖光走到他面前,不闪不避地与他对峙。明明魂体稀薄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消散,气势也丝毫不落下风。

“你想要杀的人,一千年前就死了。”他淡淡地道,低沉的声音少了曾经不可一世的高傲,只余下夹杂着火星的灰烬般的喑哑,“而且我告诉你,我不后悔自己做的任何选择。我砍下酒吞童子的头颅,为死在他手下的人类复了仇;我利用你讨伐大江山,为我京都子民削去了一大隐患;我唤出八岐大蛇,是为借助它的力量灭杀恶妖,虽败……犹荣。”

被他的气势所慑,鬼切情不自禁地后退半步,怔怔看着他,忽然觉得灵魂深处撕裂般的痛楚渐渐减弱。

两个人格似乎有融合的趋势,对立的爱恨亦在交杂纠缠,从纯粹变得复杂。

源赖光并未察觉鬼切的改变,他继续说道:“我不择手段,满手血腥,用祭品巫女献祭八岐大蛇,与其交易,且一生斩妖无数。我是黑暗的,这一点我从不否认,而且我很欣赏晴明对我的评价,欣赏你锲而不舍的复仇和大江山妖怪的坚韧。”

“但那又如何?”源赖光冷冷一笑,“至少我问心无愧,我用残酷的手段守护了晴明未能保护的地方,我护住了京都手无寸铁的百姓不被恶妖所伤。我虽被你捅了一刀,不得不用魂体分离的方法苟延残喘,但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所以,我现在一无所有,却也富可敌国。可是你呢?你除了杀我的执念,还有什么?”

妖怪是种可悲的存在。

它们强大,并且拥有漫长的寿命,但正因如此,它们的生命相对短寿的人类而言却是无比单薄。再平凡的人类都会经历生老病死的完整轮回,再贫乏的人生都是跌宕起伏波澜壮阔。

而妖怪呢?一些在人类看来稀松平常的东西,它们却能视之为执念,然后将其固化为心口的疮疤。

用时间堆砌的经历毫无价值,而它们拥有最多的,就是这些没有价值的东西。

当然,也有例外。有些妖怪可以在长久的岁月中像人类一样体会各种各样的生活与情感,以此使自己的命运由单薄转向充实,不虚人间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