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都是劳改人员,有些人是因为特殊的历史原因被关进来的,也有些人是因为作奸犯科被处罚的。这种地方,人员情况复杂,而且被关着的人是工作人员数十倍,工作人员为了树立威信便于管理,确实会比较凶,这其实挺正常的。

倒是牛康华,他作为负责猴子沟这边农场的副主任,按理也是要在劳改人员中树立威严的,但是他却反倒是走的平易近人的路数,这其实不太符合这个时代他这个身份的人的特性的。

江絮问:“是吗,听着这位牛主任确实还挺和气?”

冯灵竹说:“是啊,他有时候还会宽慰那些劳改的人,让他们好好改造,争取宽大处理早日离开猴子沟呢。有一次,我还撞见他给了一个劳改的女同志几个馒头,是雪白雪白的白面馒头哦。他说那位罗同志和她家里人身体都不大好,劳改人员平时的伙食太差了,他瞧着不忍心,所以私底下给人几个白面馒头,希望他们吃了细粮身体能好一点。”

冯灵竹嘻嘻一笑:“牛主任还让我不要告诉其他人这件事呢,说是别人知道了怕是影响不好,嘻嘻,我就告诉了江絮同志你一个哦。”

江絮看她一眼,叮嘱道:“那除了我,你不要再告诉其他人。”

她越听越觉得牛康华和那个劳改的女同志有点问题,不过这年头有些人跟劳改人员沾亲带故,明面上不愿意透露,只在背地里帮衬着也是有的。

牛康华和那个劳改的女同志不一定是这种情况,但是甭管他们是什么情况,都跟她们没关系的,这种闲事,江絮是不会管的。

她想了想,又叮嘱了冯灵竹一句:“你以后离牛副主任远一点,你看你都撞见过他这种事情,这见了面也尴尬不是,平时还是少接触的好。”

冯灵竹不疑有他:“行的,我其实平时跟他接触也不多的。”

她想了想,叹气道:“其实我瞧着这猴子沟里也不尽都是坏人,有些人很可怜的,像是住窝棚的老陆同志,年纪那么大,还要每天下工,吃那么一点点,瘦得都只剩骨头了,他也就比我奶奶小几岁呢。”

冯灵竹跟奶奶感情好,瞧见跟奶奶年纪差不多的老人家受苦,就有些不忍心,但是她只是借调来帮忙的知青,对猴子沟的情况也不是太了解,加上胆子也不大,她是不敢跟牛康华似的偷偷给人塞东西的。

江絮正想问什么老陆同志,就听她说:“还有牛副主任帮衬的那位罗芳林同志,她身子很差的,整天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的,有时候我听她咳嗽好像把肺都要咳出来了一样,哎,也是挺可怜的。”

江絮一愣,问:“你刚说那个女同志叫什么?”

“罗芳林,”冯灵竹道,“她叫罗芳林。听说她的名字是出自刘大诗人的那句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每回思想检讨,罗同志都要提这件事的,说他们家虽然成分不好,但其实思想上是追求上进追求新生的,我听着好像还有几分道理呢。”

江絮心说,可不是有道理吗,她连项俊峰都能忽悠得团团转,忽悠你还不是一忽悠一个准?

她一听就知道,忽悠项俊峰的多半就是这个罗芳林了。不止是因为名字读音听上去一样,还因为这种扮柔弱装无辜的调调,跟那天听到的绿茶女基本一模一样。

就是不知道,牛康华是也被她忽悠了呢,还是跟她有什么关系了。

江絮想到农场门口的角楼,还有外头的围墙和铁丝网,对了,还有门口看上去就很有战斗力的站岗民兵。她之前就觉得挺奇怪的,猴子沟这边守卫森严,绿茶女是怎么做到随意出入的,不过,要是她跟牛康华有什么关系,这个倒是能解释得通了。

两人边走边聊,离开办公区后,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缓坡山地。

这些土地瞧着明显比其他地方贫瘠许多,地里的作物也长得稀稀拉拉的,有些地块甚至贫瘠到耕种不了,只能任凭它荒着,上头只长着些零星焦黄的野草。

两人向前走着,忽然听见一阵喧闹声,爬过一个缓坡,就看见路边的田里围了一大群人,人群中间两个女同志正打得难舍难分。

打架的两个人都背对着路这边,还都穿着打满了补丁的粗布衣裳,从身形看,只能看出来一个是年轻的女同志,另一个年纪有点大,头发都有些花白了。

年轻的明显力气大一点,把年纪大的压倒在地上,啪啪啪地往她脸上直抽,年纪大的也不甘示弱,揪着年轻的头发,哇哇叫着反击。

围观的人乱纷纷地劝说:“哎哟,你们别打了,一会儿管理员来了你们可都没好果子吃!你们没好果子吃也罢了,你们可别连累我们,这昨天刚开展过思想检讨呢,我可不想今天又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