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让他进来,也不用和他说什么。他的耐心很有限,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米达斯拨开潘乌黑的卷发,捧着祂有点郁闷的脸温柔地亲祂,“我最想要的是家人,他最想要的是权力,现在我们都如愿以偿了,多好啊。”

“多好啊。”他抵着潘的额头说。

他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海蓝色的眼眸在睫毛的阴影下像一片灰旧的湖,烛光在湖面上明明灭灭,湖水就这样涌进潘的胸腔,落寞,又酸涩,潘最受不了米达斯这样的眼神。

潘果断地吻上去,亲吻落下的地方不是米达斯紧抿的唇,而是那片落寞的湖,湖面低低拂过的柳条,和湖畔连绵的小山。春季温暖的山脚下,四季如春的小屋里,那张不值一提的信件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燃烧殆尽,连一点灰烬都没剩下。

第61章 正文完

春去秋来,阿卡狄亚无言地走过了漫长的岁月。丰收时节,米达斯幸福地在麦地里打滚,跟着羊群在山巅奔跑,正要托起小羊帕帕高兴地呐喊时,怀里温顺可爱的帕帕却嘭地一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俊美无铸的丰蹄牧神——潘。

这是米达斯来到阿卡狄亚的第十年。他刚来这里的时候十九岁,如今已经二十九了。他好像长高了一点,背也宽阔了些,双臂能轻松地环抱住潘的腰。昔日略显青涩的面容褪去那一点娇美的幼态,不笑时眉眼间则流露出和潘如出一辙的冷淡和稳重,俨然已经是个成熟可靠的山神了。

但前提是,潘不在他身边。

潘一出现,他就又回到十年前,甚至更幼稚的时候,像个喜欢撒娇的小孩一样缠着潘,听潘讲奥林匹斯山和提坦神族的战争,讲阿尔忒弥斯女帝如何战胜古老的创世神卡俄斯,讲明天的天气,讲很多很多年以后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兴衰……米达斯很喜欢听潘一点一滴陈述时的嗓音,那么温和,那么沉静,和其它时候都不一样,像一阵轻暖的风。

“我们会活到那个时候吗?”米达斯抬起一条手臂枕伏在潘毛茸茸的膝盖上,海蓝色的目光随意地落在远山重叠间辉煌的落日上。

“会。”潘牵着他的手,回答他所有的问题。

十年过去,仿佛弹指一挥,对于神祇来说也的确如此。但潘回想起这十年,祂和米达斯一同创造的回忆并不是能够弹指一挥的东西,因为有了深爱的人,连无限的时间都变得珍贵。

十年时间,不足以让群山瘦削,江河改道,甚至不足以让一个王朝更迭,但足以让院子里的一棵小树苗长得很高。米达斯一直很在意阿尔忒弥斯所说的神谕,他想要他的小羊永远幸福,他想离这个愿望更近一些。

从它还是一棵种子开始,米达斯就一直注视着它,用心浇灌它,怕它淋太多雨,怕夏季的阳光晒卷它嫩绿的树叶。它是一棵苹果树,正常苹果树两三年就挂果了,但它不一样,等到第十年,才从最高处的枝头孕育出一枚青涩的果实。

米达斯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是亲吻潘,第二件事就是跑到窗边去看那枚果实。他拜托热心肠的松鼠帮忙看顾,不让好奇的鸟儿靠近这里,也不让坏心的飞蝇在这里诞下虫卵。

他迫切的渴望和过度的保护让潘都感到惊讶,某天祂站在苹果树前,想要看看那枚被米达斯珍爱的果实到底什么时候成熟,刚一伸手就被米达斯制止了。

“别碰!帕帕!你下手总是没轻没重的。”米达斯跑出来牵住祂的手,海蓝色的眼眸里是说不出的嗔怪,潘一下子被气笑了,彻底让米达斯知道了什么叫没轻没重。

隔天米达斯照例向身边不成形的黑雾献上一个早安吻,想要下床跑去窗边看心心念念的苹果,努力了半天,才发现自己下半身已经没知觉了。

米达斯化神以后,体能变得极好,能配合潘做一些很累的事,但这么过火还是头一次。他撑着床,扭过头去看一旁睡得正香的不可名状之物,看着看着,莫名笑了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总之就是唇角止不住地上扬,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满满涨涨的心口涌上咽喉,他慢慢侧躺下去,回到那团温暖的黑雾里,忍不住念叨:“坏蛋帕帕。”

“没轻没重。”

在坏蛋帕帕的怀里,迷迷糊糊的山神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回笼觉。等他醒来的时候,床上只剩他一个人。米达斯无意识地抓了抓,几乎没有一丝留恋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卧室里的风吹草动潘都能感觉到,当然也能发现米达斯起床了。祂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的果酱罐子,洗了洗手,擦干净,走进卧室,在那张懵懵发呆的脸上亲了一口:“吃饭了,要我抱你去洗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