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立刻回答道:“那时我十五岁,克烈驻地在图若,汗王是脱斡,负责驻守的是纪吾将军。”
许琛颔首,又从袖中取出药瓶递于身旁内侍,说:“请辨认,这是跌打丸还是护心丹?”
内侍倒出一粒药丸,送到那人面前,那人皱着眉看过许久,说道:“这是……跌打丸。”
许琛笑笑,说道:“这是我日常在吃的药,既非跌打丸亦非护心丹。医部中人,自出生起就与药草为伴,会识字便会读医书,你说你那年十五,可却连跌打丸都不识得。”
那人低头不语。
许琛继续说道:“还有,若你真是医部中人,为何会称驻地为图若?图若是仲渊版图上正式名,而当地人却只说土拉河,就连北疆士兵都习惯称那里为土拉河。此外,纪吾于开宇六年战死,当时国朝刚刚完成文臣的官阶定品,武臣官称依旧循旧例,便是以如今的武散官厘定品秩,将纪吾追封为辅国大将军。然他生前只是骁骑卫统领,且军中称呼与官称不同,即便到如今再提起时,也只称他纪统领。现任骁骑卫统领纪寒为纪吾之子,军中及医部老人皆以小纪统领称呼于他,医部从未有人以将军称呼纪吾。我方才的问题,你只说对了克烈汗王叫脱斡,所以,你真的来自医部吗?”
冯墨儒听到这里立刻出列说道:“臣出身军中,可以作证,平宁侯所言句句属实。”
太后转顾身侧,问道:“可是真的?”
吕斌拱手行礼:“臣曾是骁骑卫都头,在北疆多年,可担保平宁侯所言为真。臣在军中时,确实只称图若为土拉河。且臣当年有幸在纪统领手下做过事,确如平宁侯所说,军中称呼不同朝中,皆以军职相称。昔年大主在军中时,亦只称元帅。如今军中为了区别平宁侯与远国公两位许元帅,便称远国公为大帅,平宁侯为少帅,除此之外,并无旁的特殊称呼。”
许琛转顾那跪伏在地的证人,说了一句话。那人茫然未应。夏翊清问:“平宁侯刚才这是说了什么?”
“一句草原上三岁孩童都能听懂的话。”许琛拱手向御座,“臣请纸笔,交予吕副都统和冯相公。”
太后示意邓继规,邓继规立刻命内侍奉上纸笔。
二人分别提笔,不过片刻,两名内侍将两张纸奉于御座前,太后挥手,内侍又将两张纸举起,
吕斌所写:“你叫什么”
冯墨儒所写:“询问姓名”
“我……我刚才没听清楚!”那证人兀自狡辩道。
可朝堂严肃之地,虽不至落针可闻,却也是非常安静,许琛的声音能清晰传至众人耳中。此时已无人再相信这证人的所谓“证词”了。
许琛缓缓说道:“此人是否来自医部都未可知,那他所说之话又有多少可信之处?即便克烈真有世子留下,即便克烈世子真的叫桑昆,且耳垂上真有红痣,那就能证明我是吗?究竟是他们先得知克烈世子姓名生辰然后发现我与克烈世子的所谓联系,还是他们先看到了我府中牌匾,知道了我旧时名字,才找人编出世子耳垂有红痣的这个说法?此事该如何证?又何处去寻证据?”
此时有内侍拿着几份文卷进入紫宸殿,送至御前,太后略翻过,道:“请盛相公宣读。”
盛弥接旨,取出其中一份文卷展开,道:“此为户部卷宗,录于开宇十四年。书曰,贾氏道延,字国平,蓟城人。开宇六年,镇安昴长公主不豫,道延以医募入伤兵所,夙夜祗应,及至长主康复,遂辞。七年冬月初二,落崖,殁。十四年正月,追和安大夫,谥忠义,着以厚葬,赠一代。道延妻诺敏,骍部人,贤妇人也。苦育幼子维桑、维梓,不曾改嫁。十一年正月,幼子维梓病殁。十三年,病愈甚,七月五日,携子维桑求告于长主,是夜,殁。十四年正月,追赠孺人。十三年九月,长主携贾氏子维桑入京,敬告宗庙,收养为子,改名为琛,从驸马都尉姓。”
而后盛弥又将宗正寺、临越府等一应文书一一读过。
言毕,太后道:“众卿可还有异议?”
许仁铎叩首:“圣人殿下容秉,除夕之夜平宁侯曾于医部祭拜过脱斡……”
“够了!”太后呵斥道,“当年大主重伤,被平宁侯的生父救下送至克烈,克烈一族倾举族之力为大主疗伤解毒,这才让她坚持至药仙谷当家人赶到。这救命之恩,他拜一拜又有何错?这些年来大主与远国公都亦去祭拜过,先帝与吾皆知晓。大主生于皇室,本不该祭拜外臣,是以此事不欲让外人知晓,如今竟成了你们攀咬功臣的借口了!”
太后语气极为严厉,惊得众臣躬身垂首。太后冷声道:“天家年幼,无谓在此听这腌臜狠毒之事,寭王领诸臣议过,交予吾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