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祁汜笑了笑,“谢谢你来找我,毕业之前,我一定回来请你吃饭。”

闻言,辛辰茫然地愣了一会儿,有点不知道如何开口。

祁汜之前的努力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又拼命、又真诚、又坚强,连他都相信祁汜一定会继续求学,走到更远更好的地方。

因为他值得,他也配得上。

不过辛辰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对祁汜挥了挥手道别,“那祝你一切顺利。”

这是一句来自朋友真诚的祝福,但祁汜的顺利早在去年的秋天就完全结束了。

杨清蓉的病情过年之后急转直下,祁汜还没有等到迎来春天,就快要失去自己的母亲了。

杨清蓉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祁恪终于来看望了几次,他来时杨清蓉总在昏迷,但好像他走后她总能知道。

祁恪没有再提离婚的事,但祁汜知道他还和那个女人住在一起。

祁恪留下了一笔钱,祁汜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他甚至没有和祁恪再说过话。

过完年后,寒冬已逝,早春将至,栽种在杨清蓉病房外的那颗玉兰刚刚开出一朵花,杨清蓉就迎来了她生命的最后阶段。

她知道祁汜早就不去学校了,也知道祁汜把家里所有的钱——尽管少了祁恪后那并没有多少,全部都拿出来给她治病了。

她知道祁汜长大了,选择了,不再做梦了,但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她发现这些并不是她想要的,她也从来没有真的想要过。

杨清蓉不知道怎么样对祁汜来说是好的,她并不是无法接受祁汜的性向,她只是觉得祁汜太苦了。连她都不相信的事情,要怎么说服别人去相信呢?

如果早晚要醒,那么祁汜终于不再去爱错误的人,终于从遥远而不可及的梦想中毕业,这难道不好吗?

杨清蓉甚至想过,如果是因为自己促成了这样的结果,那么她起码为祁汜做了一件好事。

可是,这对祁汜来说真的已经足够好了吗?

杨清蓉在离世的前一天晚上,似乎已经预感到了生命的尽头,她将祁汜叫到病床前,看了他很久。

杨清蓉年轻的时候是很漂亮的,或许不如孟阿姨那样的美人,但她温柔又恬静,祁汜见过杨清蓉和祁恪的结婚照,自己的母亲在其中笑得甜蜜温和,像初春湖边一朵初开的玉兰。

然而,窗外春色冉冉,房间内的玉兰却要凋逝。祁汜的手指掐着大腿,咬着牙关,用尽全力露出一个笑容,另一只手则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怕一开口就会哭。

杨清蓉最后的时刻全部留给了笑容,疾病已经完全夺走了她的生命力,容颜干枯,身体羸弱,但是她最后是那么美,那么宁静。

她对祁汜说:“小汜,我把房子卖了,这是我唯一拥有、能够给你留下的东西,连祁恪都没有,他一开始什么都没有,你比他已经强多了。”

谈起祁恪,杨清蓉似乎也不再有怨,似乎因为无谓而完全释怀了,“我把钱都留给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那房子对你来说已经不需要了,它太空了,就让我把它带走吧。”

窗外的玉兰尽管只开了几朵,但是晚风拂过,它们在夜色中含幽绽放,静静地等待料峭的春寒开过。

祁汜的手抖得握不住杨清蓉癯瘦的手指,她的母亲最后温柔地摸着他的头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做什么都可以的,小汜,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健康,快乐,不要后悔,那就够了。”

春天带走了杨清蓉,带走了这世上唯一无论如何愿意都陪在他身边的人,祁汜从此完全孑然一身,再也没有稳定的避风港。

祁汜没有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想要任何形式的未来,母亲一去世,做什么好像都毫无意义了。

房子确实已经被杨清蓉卖掉,她走得干干净净,却为祁汜留下了拥有大的多选择的未来。

但是祁汜根本无心再考虑这些,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当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有选择却仿佛比没有选择还要可怕。

因为无论怎么选,怎么做,结果都是寂寞的。没有人为你喝彩,也没有人为你担忧,你是好是坏,从此只变成你一个人的事情了。

祁汜回到了学校,在还没有考虑清楚未来之前,他甚至不想把杨清蓉留下的钱浪费在租房上。

宿舍总归是免费的,不论多么抗拒,但祁汜不得不承认,象牙塔确实是很多人最容易想到,也最容易回归的避难所。

他已经有将近半年没有见过余归桡了,时过境迁,祁汜的周围发生巨变,他甚至不再经常想起那场让他痛不欲生的对峙,当时的悲恸、羞辱、折磨,仿佛都已经不再重要,祁汜可以坦然地与它们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