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 56 章 历阳闻鼙鼓(二十二)……

家臣 香草芋圆 2933 字 2023-05-23

送人回返路上,阮朝汐试探着旁敲侧击,“荀三兄有没有听说,阮氏壁替我挑选的……是哪家?”

荀玄微的脚步停在新砌好的锦鲤池边,驻足观赏池子里欢快吐泡泡的锦鲤,轻描淡写道,

“大抵是昨日给你的名册里的。”

“昨日给我的名册里,有二十二家,六十八人。”

“哦,竟有这么多?”荀玄微凝视锦鲤池的眸光温柔带笑,“恕我未曾留意。令兄向来疼爱你,给你挑选的,定然是名册里极出众的。阿般试着自己猜一猜?”

阮朝汐知道,从他嘴里是掏不出什么实话来了。

她拢着裙摆在锦鲤池边坐下,双臂抱着膝盖,极冷静地说,“荀三兄,你知道的,我如今并不想嫁人。”

雪青色衣袂飘过她眼前,荀玄微也拢袍在她身侧坐下,随手摘下花圃里几朵花叶,洒入池中,引来锦鲤争食。

“阿般刚刚及笄不久,不急着嫁人。我知道的。前几日你和十二郎的车队往豫北方向直走,可是想趁着年纪尚小,承袭你阿娘遗志,去司州走走看看?”

事情既然被撞破,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阮朝汐承认,“是想穿过豫北,去司州看看。”

荀玄微不赞成她的做法。

“司州可不比豫州。如今司州势力盘杂,世家大族和寒门勋贵之间门的争斗尖锐,局面乱得很。你去司州风险不小。”

话头既然提起了司州,就免不了想起阿娘,想起阿娘就想起改名换姓的墓志铭。去司州的车队被拦住了,不妨碍她当面问个清楚。

阮朝汐索性也摘了点花叶,往池子里徐徐洒落,引来一群锦鲤争食,在汩汩流水声中不客气地直问,

“我阿娘分明姓李,荀三兄如何能给她改了姓,却不让我知晓。”

银竹小跑过来,送来两小包鱼食。荀玄微接在手中,又继续悠然地往池子里洒落。

“地下长眠之人无知无觉,姓氏于他们并不要紧。重要的是能不能为活在世间门的人谋一份好处。你阿娘身世存疑,她的墓碑顶着‘李’姓,对你将来并无好处。我做主改写了你阿娘的墓志铭,她在天之灵应该不会责怪于我。”

这是他头一次当面承认,阮朝汐母亲的身世存疑。

阮朝汐往水光粼粼的池子里洒落一把鱼食。

身侧的嗓音不疾不徐和她说道,“想明白了?你若想明白了,就会知道,司州之行于你并没什么好处。你是司州籍贯不错,但人在豫州长大,豫州这里的宗族亲友才是你立身的根基所在。阿般,你将来的前路在豫州,就在你脚下。”

阮朝汐不作声地听着,视线转下,盯着脚下的鹅卵石子路,神思转出了九霄。

正凝神思量间门,身侧忽然伸来一只手,温声叮嘱,“当心。”

伸过来的手掌温暖而有力,把她的左手往上轻轻一抬。

阮朝汐回过神来,本能去看自己被抬起的左手。原来手里的一包鱼食不知不觉被她洒下大半,满池的锦鲤都围在她的坐处争食。

荀玄微若无其事松了手,“再多洒下去,满池子锦鲤都活不到明日早晨了。”

阮朝汐把剩下的小半袋鱼食放在池边,左手往回缩了缩,拢进袖里。

荀玄微和她相差十岁,把她自小领进坞抚养,书信来往多年,看顾着她长大,在她的心目中如父如兄。

刚才他抬起她洒鱼食的手,又坦然放开,轻轻地一握一抬,或许是因为对她没有男女大防的顾虑,就如同喂她喝粥那样,原本不算什么。

但昨晚的名册里,跳进她眼帘的‘荀玄微’那页,又突兀地浮现在她脑海里了。

她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名册是谁编纂的。霍清川跟随荀玄微多年,做事稳重,按理来说不会犯下如此离奇的疏漏。

她一方面觉得惊骇,惊骇之余又觉得荒谬。荀玄微不愿和京城士族联姻,荀氏壁在给他筹办相看宴,相看豫州大姓的大宗嫡女,她是知道的。

名册里混入了‘荀玄微’的姓名生平,或许是霍清川在同时准备着两边的名册,忙中出错,编纂出了疏漏。

想到这里,她没有多声张,直接翻过去了。

霍清川跟随荀玄微拦截了她。她虽然对霍清川当面冷淡,但往年的情分还在,名册的大疏漏捅出去免不了责罚,她不想霍大兄被责罚。

鱼竿和鱼篓就在身边,荀玄微喂饱了满池子锦鲤,开始钓鱼。

阮朝汐心里有点乱,脸上没显露什么,眸光垂下,依旧安静地盯着粼粼水面,锦鲤摇头摆尾地围绕着鱼钩嬉咬。

阳光映照在她瓷白的肌肤,她接连两夜没睡好,隐约发青的眼底阳光下显露出来,她打了个困倦的小呵欠。

荀玄微很快察觉了她眼底的浅淡青色。

“昨夜没睡好?”吃饱的鱼儿不肯咬钩,他不紧不慢地在鱼钩上又加了点香饵,继续垂入池中,随意询问了句。

阮朝汐当然不会直说昨夜的三更之约,有人还失约了。索性把前夜离奇的梦境抛出来遮挡。

“做了个怪梦。梦里似乎有个极大的湖泊,大到仿佛是海,岸边灯火通明,有两三处湖中岛,水里倒映着星光……”

后面出现的群魔乱舞的画舫,画舫船头自称‘孤’的陌生贵胄男子,她坐在那男子的腿上,就算是梦境也太放荡了,她不愿再说下去,住了嘴,专心地看垂钓。

才看了片刻,“哎,鱼儿咬钩了!”她指着剧烈震荡的池子里,“荀三兄,那边。荀三兄?”

荀玄微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扯了下长杆。

力道和时机都不对,胆大包天的鱼儿吃光了香饵,留下光秃秃的鱼钩,甩着尾巴逃走了。

他把鱼竿拉出水面,心不在焉地装着香饵。

“后面呢?后面可还梦到了什么离奇的场景,可有遇到匪夷所思的人。”

“后面就惊醒了。”阮朝汐不欲再说下去,简短地结束了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