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饺子,大抵是遇事不决就吃饺子的中国人最信赖的传统面食了,他熟于此道,和过去每年过年时做过的那样,把面团擀开成圆形,塞进去炒的鸡蛋和虾米,在筛子上摆成条条框框的棋盘。他包了很多,为了防止彼此粘连,都晒在零度左右的室外,十分钟就吹干了,拿回屋留出晚上和明早的量,再把多余的饺子装起来。这样一直忙到晚上,从七点开始,手机陆陆续续收到班里学生和家长拜年的信息,时方满咬了袋酸奶,一边吸着一边回复,他在屋里走动,打开了电视,听着春节联欢晚会,这时候,锅里的水也咕嘟咕嘟热起来,正好可以把饺子扔进去。
他不算饿,但难得的吃了很多,吃的有些撑了,再看着一年比一年更乏味的节目,那种肚子里热乎乎的满足感就盘旋上了头,眼睛轻轻眯起,止不住的困意席卷而来。
十一点半,时方满彻底睡熟了,眼镜被他搁在茶几下,电视还没关,他搂着小被褥,在沙发上轻轻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得很是香甜,连钥匙打开了两扇大门的响动,连电视被强制静音的变动都无法惊醒。
过了十二点,从阴历上看,这又是新的一年了,新年是受人欢迎和期待的新生命,在这个初始的夜晚,无数礼炮和烟花要庆祝它的诞生。
阎徵的呼声淹没在环绕世界和人群的庆祝声里,他凑过去说话,对着时方满的耳孔吹气,男人终于动了下耳朵,翻过身,无意识地躲开,修长的身躯裹在被子里,背对着阎徵,也背对着窗外姹紫嫣红绽放在夜空的花。
“你真睡着了啊……”
阎徵用手指轻轻捏他的鼻子,捏了一下又松开,被捏的男人毫无反应,他的手指上移了些,捏在鼻骨,那里往常都要被一个银丝方框的眼镜压着,时方满近视度数不低,还有些散光,日常戴眼镜比不戴还要方便些,只是难得这两块小小的骨头被压了这么久,还没有塌下去,依旧是挺直顺滑的弧线,端正的很。
不论是论外表还是论性格,这人其实都挺不错的。
阎徵感慨完,爽快地放过沙发上正在睡觉的蓝胡子,后退几步,扶着身后的门框,慢慢拉开了虚掩着的木门。
主卧的门并没有上锁,时方满想着阎徵不在家便放松了警惕,但阎徵在踩着十二点倒计时的钟声,回来了。
返家的灰姑娘第一次进入这个不对他开放的区域,轻快又警惕地翻翻捡捡,不能发出响动,不敢弄乱摆设,害怕时方满醒来,也害怕他日后发现,众多限制下,阎徵的动作很克制,但即便在显而易见的空间里,这里也足以发现很多有趣的信息。
垃圾桶里有喝剩下的酸奶袋,床头柜的角落里放在一瓶未开封的果汁。阎徵摸了摸瓶盖,摸着浅浅一层积灰,瓶身上酷炫的游戏logo也颜色暗淡,很容易的,他便能想象出时方满洗完澡,喝着酸奶坐在床上打游戏的样子,而与此同时,为了在游戏里抽奖而买回家的联名果汁却被嫌弃地长久地冷落在了一旁。
床上叠着整齐的被子,毛衣和外套却歪歪斜斜得挂在衣架上,窗台的仙人球吃多了水,显得有些萎靡不振,桌上的青瓷瓶里,蓝紫色的干花束倒是颜色鲜亮,一股生机勃勃的假象。
他翻了翻桌上摞起来的教案,因为不敢弄乱顺序,他是一整沓抬起,再落下,这时,便有两张纸片从夹缝里飘落,轻轻掉在桌腿处。阎徵心念一动,隐约瞥见一点信息,等拿起后细看,便有黑体加粗的字写着3号厅(iax),直戳戳地映入眼帘。
这是两张完整的,没有使用过的电影票,票上的日期永远落在一月二十六日,不随时间向前行走。是阴历旧年,在他生日那天,时方满没说的话里,默认的一项安排。纤长的食指划过纸面,阎徵不留神多用了些力,指尖划出一道浅白的印痕,难得的,也在这少年人冷硬且虚假的心脏上,划开一道小小的口子。
有了入口,就有了明年春风吹进去的位置。
那春天,却是被囚禁的春天。
在从沙发上醒来的时方满看来,阎徵乖乖得待在家里度过了除夕,到了大年初一的傍晚,领着他那俩尽职尽责的保镖从家里过来,并拉来一堆足够装满半间侧卧的年货。那堆超过时方满消费水平的吃的喝的用的穿的,最后也被阎徵半强迫半诱拐地一起享用了,整个寒假,他俩基本就是窝在屋里,吃吃喝喝,写写东西打回游戏,靠着热烘烘的暖气管道打着深深浅浅的瞌睡。
过了正月十五,他俩都开始忙碌起来,阎徵开学要应付会考,时方满带的初三生也要中考,身上的教学负担顿时也重了起来,一道题上课讲下课也讲,到了放学时间,还要留在教室给班上那些成绩稍微差些的学生补课。这样忙忙碌碌大半年,时间如流水滑过,却也是一种平静且平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