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事跟大哥说了,大哥点头,没说话,闭着眼睛,故意不瞅我。我就说,那,大哥,我走啦。我往门口走了几步,心里还是舍不得大哥,就回过头看了一眼;我这一回头,就看见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眼睛睁开了,他正望着我的背影看过去,那眼神不是祝福也不是担忧,而更像是一种割舍不断的撕裂感。
我当时心态就崩了。我返回去,攥着他的袖口跟他说,大哥,我不走了,我陪着你,冯九叔那边爱咋咋地吧!大哥拿眼神打量我,说,你别这样,你该干啥赶紧走,别因为我耽误了你的事情。咱们俩都是家里比较能干的人,我已经这样了,你要是再走不出去,咱家就没有能扛得住这个家的人了,不用管我,忙你的去!
就这样,我去了冯九叔的家。九叔平时耳目很广,这一次他可能听说我家里出事了,竟然没使劲跟我谈附加条件,我敢说这是我们俩合作进度最快的一次。好不容易整明白他,我赶紧去联系下一个人了,我现在非但不能停,反而要比以前更加努力,因为现在家里人都挺忙的,能扛经济的就剩下我了。大哥把跟其他省份的协同任务交给了关冶成,把家里零七杂八的事项给了貂哥,一些需要大哥授权的东西,大哥借着有一天祁爷来看望他的时候,在祁爷的认证下,口头将这项工作临时交给了关凌云,但有重要决定的时候还是大哥拿主意。
18岁,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本应是我最美好的时光。可是,这场突然的意外,让我意识到,有些事物,比如健康和亲情,是用金钱买不到的,也是无法以金钱衡量的。
30、CSG-28 何时再见画中人
◎他在画中欣赏阳光时,有一个人,在画外默默为他承受黑夜。◎
我那时经常看到老铁在天哥旁边。关海兴说道。
对一个向往蓝天的人而言,他最不愿相信的,就是自己将被限制在一张床、一个房间。
对一个充满干劲的人而言,最令他迷惘的,就是突然要放弃他所钟情的事业。
对一个习惯了付出汗水、收获青睐的人而言,最让他深受缠扰的,不是意外受伤后身体的不适,而是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像从前一样,争分夺秒、无所畏惧地,实现个人的价值。
当这三种困境同时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他将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躺在床上的这几个月里,关天盛抬起头只能看到单调的天花板。那些在广袤的天穹下、刺眼的阳光中展翅翱翔的苍鹰,仿佛带着他脑海中对蓝天白云的所有印象,远远、远远地飞去了。轰鸣声和尾烟逐渐消散,蓝色的天空中毫无痕迹,他们朝前方一直飞去了哪里呢?他闭上眼,不知道。
梦里,流水线沙沙作响,铰刀的摩擦声尖利得令人耳道处发麻。叮叮咣咣的锤刨凿铣、机器巨大的运转声中偶尔夹杂着几个人隔着传送带的高声喊话,平静的阳光透过窗格,射到厂房里变成一道道温和的光柱,人从狭窄的过道上穿行时,这些光线就随着人的遮挡与离开,一闪一闪的。
睡梦中的他快速眨了眨眼睛,像是要醒来,可刚刚过渡到半梦半醒之间,就又沉沉地睡过去了。在熟睡与清醒的间隙,他仿佛听到一阵阵的喧闹声,他、以及所有熙熙攘攘的他们,共同喜悦地迎来了令人振奋的、崭新的人生。他爱这里,他知道自己可以做的事情,他愿意为它付出一切,他希望所有人都过得很好。
没有人冒失地去打扰他。无论是来看望他,离他而去,还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都充分地尊重着他的决定,他可以一直睡很久,也可以不断地回忆着过去,这毕竟是他个人的自由。但重复的梦境终有一天会醒来,人不可能真的一直睡下去,况且,他还需要吃饭、还需要适当的活动,也还需要,和其他人充分的交流。
我还能回到厂区吗?
你愿意的话,当然可以!像你这样的多面手,还愁没有地方施展才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