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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周本的脸色顿时惨白了起来,旋即两腮又浮现出一丝病态的嫣红,他在马上的身躯摇晃了两下,强自坐稳了,紧闭双眼良久,方才重新睁开双目,问道:“你再说一遍。”

那传骑向前爬了两步,喊道:“六合城已经在一个时辰前被镇海贼攻破,呼延县尉身中数箭而死!粮仓、府库皆落入贼军之手!”

周本张开嘴仿佛想要说什么,可是涌出嘴里的不是话语而是鲜血,一旁的刘威赶紧伸手扶住他,急道:“周公,你现在可倒不得,咱们应该立刻撤军,六合城丢了不要紧,幸好咱们的辎重粮秣在吴公台的大营,只要能保住大营,就能保住咱们这支孤军。”

周本无力地点了点头:“刘公,天命不济,如之奈何?也只能如此了,当日若是依你的意思,你我抗命留在江西,不来趟这滩浑水,你我又何至于今日呢?倒是拖累你了!”

刘威闻言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强笑道:“你又不是菩萨,如何能料得今日。你我现在就是一根线上蚂蚱,还说什么生分的话!”说罢便吩咐诸将收容全军,向北吴公台方向逐渐退去。

五日前,王自生大营帅帐中。王自生站在案前,脸上如同蒙了一层寒霜,沉声喝问道:“刘将军,你身为先锋向导,每日里前进不过十里路,行动如此迟缓,什么时候才能兵临广陵城下?你难道不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吗?”

站在下首的刘仁规举止十分恭谨,躬身道:“末将自然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只是末将还有听说‘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王将军所统皆镇海精锐,若尽锋而进,虽能破敌,但所损必多。与其这般,不如故以迟钝相示,彼辈必以为我先以精锐取庐、舒二州而不备,吾辈再以轻锐袭之,必能大获!”

王自生闻言稍一思量,笑道:“刘少将军果然家学渊源,便依你所见,只是我与主上曾有约定,十五日后要在广陵城下回师,你可不能耽搁了!”

“依在下所见,最多不过十日,便能兵临城下,那是我军以蜀冈立寨,便能截断徐贼北逃之路,那时彼便如在瓮中一般,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第106章 惊梦

在此之后的形势的发展正如刘仁规所预测的一般,在看到从和州渡江后沿江而下的镇海军行动迟缓,而庐州在刘金的说服下易帜之后,周本放松了对他们的警惕,而把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夺取了金山、白沙洲等江防要点的镇海军主力上。在周本看来,这毫无疑问是大军即将渡江的前兆,在得到敌军开始建造从白沙洲通往北岸的浮桥的消息后,他便立刻亲自带领精锐赶往所在,准备给渡江的镇海军来个迎头痛击,却没想到“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一直如同蜗牛一般挪动的刘仁规突然带领两千精锐,日夜兼程,疾行八十里,拂晓时直扑六安城下,并凭借自己对淮南军内情的了解,骗开了六合城门,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占了此城,使进攻受挫的周本军陷入了进退不得的窘境。

镇海军营垒中,一片狼藉,地面上到处都是尸体和各种事物碎片。经过两场残酷的血战之后,士卒们或坐或躺,倒卧在地上。在每个人的脸庞上。汗水滑落下来,化开了脸上的血污,形成了一个个稀奇古怪的图案,但却没有哪个人伸手去擦拭一下,即使是最强壮的人也被厮杀抽干了体力,每个人都抓紧哪怕是一点点时间,尽可能多的恢复一点体力。

“淮南贼退了,淮南贼退了!”缺口处传来一阵激动的喊声,周安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双手一撑想要站起身来,却只觉得大腿据痛,险些一屁股坐了下去,幸好被身后的亲兵扶住了。原来方才在厮杀中周安国大腿上挨了一箭,幸好被裙甲化去了大半力道,入肉不深。刚才起身的动作猛了些,撕开了创口。周安国咬牙抢过一根长枪,拄着一瘸一拐的快步向营口行去,只见不远处的淮南军正在次第撤兵,小丘上的大旗已经不在了,只有一队骑兵落在后面正驻马监视着这边,显然是留下来断后的。周安国大惑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敌军的行动也太诡异了,自家人知自家事,营中能战之兵不过三百,只要敌军再来一次,自己就只有上船逃命的份了,可这个节骨眼上淮南兵却撤了,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将军,要不要派几个腿脚麻利的弟兄缀上去看看?”一旁的都尉附耳低语道。

“罢了!”周安国摇了摇头:“人家四条腿的,咱们两条腿的,缀上去也是送死,此番活下来的弟兄们都是捡了一条命的,没必要再去冒险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沉声道:“让兄弟们喘口气,便将那壁垒修好,娘的,朱瑾那厮总不会明天才到吧!”

周本躺在乘舆中,脸色灰暗,双目紧闭,双唇上还有干涸了的血迹,身体随轻微的起伏着。此时的周本处于一种十分奇妙的状态,整个人仿佛是清醒的,又仿佛在昏迷之中,外面一阵阵人声透过厚厚的帘幕传了进来,映入他的耳中,时断时续,好似鬼语一般。周本在这半梦本醒之间,突然感觉的有人轻抚自己的脸颊,睁眼一看,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原来眼前的那人身材高大,面容古拙,竟然是旧主杨行密。周本新败之后心神混乱,一时间竟然忘了杨行密早已去世,伸手去抓对方的手掌,急道:“镇海贼猖狂,奴辈无能,连战不克,还望大王重掌大权,领吾等破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