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窄红 折一枚针 1596 字 3个月前

接着,鼓声散了,越来越飘,像是赶着什么,又像是力有不逮,宝绽边唱边替邝爷吊着一颗心,直到多小静扬起白髯,陡地一个翻高:“中军帐上挂了帅,众家太保两边排,一马踏入唐室界,万里的乾坤扭转来!”

最后一个鼓点儿落下,整场大戏完美收官。

幕布缓缓合上,演员、伴奏和收道具的工作人员一股脑涌上台,一双双手向宝绽握过来,他却逆着他们,向水蓝色的侧幕走去,邝爷孤零零坐在那儿,睡着了似的耷着脑袋,手里紧紧握着檀板,鼓槌掉了,落在那双穿旧了的旅游鞋边。

(1)苏州撅:京剧丑角婆子戴的一种头套。

第193章 吮着碾着,丝丝缕缕喂过去。

宝绽红着眼眶登台谢幕, 身处大舞台的中央,被鲜花和掌声簇拥着,面前是黑压压的观众席, 金色的灯光从头上洒下来,晃了眼, 刺了心。

邝爷倒了,悄然无声的, 就倒在离他不足十米的台侧,脸色惨白,几乎摸不着脉搏,最后那一段西皮流水,他是用命在托着, 托着宝绽的光彩, 托着如意洲的荣耀, 托着京剧百年的尊严。

台下狂热地欢呼, 宝绽的内心却悲凉,所有这些喝彩和激赏, 他曾梦寐以求的东西,都换不回邝爷那颤巍巍的一声“宝儿”。

眼角湿了, 他抿紧嘴唇,把脸埋在手中盛放的花朵间,玫瑰、百合, 红白相错, 悲喜交加的一瞬,闪光灯亮成一片,像一眨一眨的星。

幕布落下,宝绽扭身摘掉髯口, 和鲜花一起塞给工作人员,妆也顾不上卸,提着蟒袍跑向演员出口。120停在剧院后身,时阔亭正护着担架上救护车,回头瞧见他,伸出手,用力把他握住。

演出之后是庆功宴,匡正替如意洲撑着场面,应笑侬跟在他身边,两人配合着应酬寒暄,酒过三巡后匆匆赶到医院。

宝绽在急救室旁边的楼梯间,头套摘了,妆用湿巾草草擦过,留着薄薄一层胭脂,见到匡正,像绷紧了的弦陡然卸力,露出久违的脆弱:“哥……”

一声“哥”,眼泪就要掉下来,他不想让时阔亭和应笑侬瞧见,转过身,对着白得发亮的墙壁。

匡正走上去,轻轻的,把他从背后抱住,胸背相贴的一刹,宝绽整个人松下来,喃喃地说:“要是没有这场戏,邝爷……不至于走,”他的声音沉痛,“都怪我,怪我一门心思想着出人头地……”

“宝儿,”匡正攥住他蟒袖里冰凉的手,“邝爷是看着你的光彩走的,在如意洲最辉煌的时候,他没有遗憾。”

老人家没有遗憾,可他却成了宝绽的遗憾,眼泪控制不住,倏忽滑下面颊。

“医生怎么说?”应笑侬小声问时阔亭。

“心梗,”时阔亭低垂着头,“送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七十多岁的老人,忍着胸腔深处的剧痛,为了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侧影,竭尽全力,用手中的檀板和鼓槌送他上青云路。

“邝爷到最后都想着我……”宝绽转身投到匡正怀里,眉头皱得让人心疼,“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我有家了,我有爱人,我有你!”

匡正用力搂紧他,一切的困顿、磨难,他都可以替宝绽扛,唯独生老病死,他没办法扭转,捋着那副薄肩,他回头叫:“小侬,酒。”